結果那通判說出的一句話卻讓史可法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先別罵了,在家裏也該罵的夠了!你隻說,送你的十兩銀子去了何處?收了,還是沒收?”
十兩銀子與本案關礙並不大,就算呈堂也沒有證據一定就是靜然所送。
“老漢哪裏甘心收那?如果收了不就是十兩銀子把我那苦命的小女一條命給賣了嗎?”
通判嘖嘖讚道:“好,有骨氣,如果收了,就是墮了誌氣,本官為你叫一聲好!你且繼續說,後來那竟然和尚,又做了些什麼有違佛門清譽的爛事?”
通判身子前傾,表情期待,竟是又換了一副十足的好奇模樣,哪裏還有半分主審官的威嚴,將一旁史可法看的又是一陣搖頭。
按照他的審案流程,讓被告說明原委,下一步就是傳喚被告上堂與其對峙,若被告覺得冤枉,就舉出原告不實之處,若舉發不出再另行判斷。眼前這通判可好,竟將審案的公堂變成了拉家常的場所。
“青天大老爺一定要為老漢做主啊,靜然大和尚強占了老漢的幾畝薄田,又隻派人將老漢狠狠揍了一頓,並聲言讓老漢在應天府活不下去,逼著老漢背井離鄉。隻可憐小女生下的可憐娃兒,老漢夫妻連養活自己都困難,不到一月就,就夭了……”老漢說的又是動情,哭個沒完沒了。這一回史可法卻已經忘記了指摘通判的不是。
這等禽獸行徑真是亙古未聞啊,如果老漢所言坐實,這靜然和尚豈非十惡不赦,狗都不食的東西嗎?須知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就能眼看著自己的親生女兒餓死荒野?
隻是史可法哪裏了解這等做了虧心事的道貌君子,女嬰活著才是催命符絆腳石,如今死了一了百了,不拍手稱快就已經阿彌托佛了。至於心底裏或許泛起的那一點點惻隱之心,又如何及得上功名利祿加身?
啪的一聲,驚堂木重重敲在條案上,將史可法下了一跳,心道這通判還真是蠢到家了,驚堂木該敲的時候不敲,不該敲的時候亂敲一通。
“這等駭人之事,真真聞所未聞,虎毒尚且不食子,靜然和尚是黑心腸嗎?竟忍心害死親生之女?這等人,真該千刀萬剮……”通判越說越激動,居然連判詞都順嘴說了出來,好在他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事態,有些心虛的瞧了史可法一眼,又清清嗓子對那老翁道:“這麼多年,你就沒告那畜類嗎?”
到了現在通判已經不稱靜然大和尚,而直接稱呼其為民間俚語罵人的畜類。
老翁又是一陣抹淚,“告,如何不告?老漢如今無產無業了無牽掛,都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老漢隻要沒閉眼進棺材,就要告那畜類。”
通判打斷了老漢的喋喋不休,問道:“如何?都在哪些衙門告了?都是如何斷的?說與本官聽聽!”
史可法心下了然,說這話那通判就有明知故問的意思了,想來這老漢沒少在應天府告狀,他身為通判豈能不知?
老翁的臉上忽然罕有的露出了冷笑,喉嚨裏發出了有些癲狂的笑聲來。
“如何斷的?那畜類給老爺們使足了銀子,到頭來又官官相護,誰來理老漢的冤屈?”
通判終於不再揪著細枝末節發問,又安慰了一句。
“好!你的冤屈,今日就要得雪了,本官要傳那畜類上堂,你可敢與他對峙?”
“敢,如何不敢!老漢恨不得剝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吃了他的肉!”
通判一拍驚堂木。
“帶被告!”
皂隸衙役通傳下去,靜然大和尚步入大堂之內。便聽通判啪的狠拍了一下驚堂木。
“大和尚見官如何不跪?”
靜然一副超然物外的神情,雙手合十念念有詞。
“出家人隻跪天地佛祖,不知有官!”
通判真真冷笑,“好你個不知有官,今日本官就讓你知道知道,究竟是佛法大還是王法大!來呀,讓他知道知道什麼是王法!”
皂隸們卻隻應了聲,大眼瞪小眼,不敢真動手。畢竟眼前的一副佛門高僧的模樣,都怕上前去動了手,萬一折了自家的福氣,可是無妄之災了。眼見眾衙役敬畏佛門子弟,靜然頗為得意的念了句佛號,便隻站在原地垂目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