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章 織造之利(2 / 2)

鬧了半天,孫鉁也是等著李信南下弄出米來下鍋呢!

李信看著麵前一連期待的荊鳳吾,心中一陣苦笑,他以往之所以總有應對之法,那是因為不論山西抑或是大同,都是已經打爛了的地方,一切都是另起爐灶,組織民眾發展生產,自然也水到渠成。而江南情形卻與之大為不同,這裏的一切都在原有的軌道上運行了二百多年,幾乎從未經曆過戰爭,上下都是一派和諧景象,自己總不能學那流賊也行硬搶之事吧?

千頭萬緒真是讓人一籌莫展,李信不好將這些實情一一道出,便隻好敷衍了一句,“辛苦先生,一切等大軍全部靠岸,與龍潭本地縣衙做了交涉,再計較此事。”

荊鳳吾聞言之後當即便似恍然大悟一樣,從懷中掏出了一封火漆公文畢恭畢敬的遞到李信麵前。

“這是部堂的行文,鎮虜侯自可以此與那龍潭知縣交涉!”

李信接過了這公文,心道孫鉁總算幹了一件有意義的事。眼見著小小的碼頭,一時間難以盡數將三衛軍卸上岸,李信便隻好耐著性子與荊鳳吾攀談起來,他首先要了解的就是孫鉁此番南下,對於浙江市舶司與江南織造局的案子,究竟進展到了哪一步。

這正問到了荊鳳吾的擅長之處,孫鉁雖然未能將此一一切實查辦,但其中的勾當卻是了解了不少此前不甚了了的內情。

“說起這江南織造局自打天啟朝便撤了內局的差事,一切織染都有外局承辦,如此一來正好讓南京一眾官員上下其手,眼下他們已是鐵板一塊,任憑部堂如何做,都難撼動那冰山一角啊。”

李信由不得有些疑惑,這江南織造局不過就是一個紡織印染廠而已,如何就能將南京上下的官員聚攏成了鐵板一塊呢?聽了李信的這個疑惑,荊鳳吾竟是一陣苦笑,鎮虜侯顯然是對江南織染之利不甚了解,於是便娓娓道來其中緣故:

“我朝自洪武年開始,就在江南織染設內外兩局,內局由二十四衙門直接督造。而外局則歸工部都水清吏司領轄。嘉靖萬曆朝時以內局為主,外局形同虛設。江南織造局便由宮中派出的中官督造,所得之利皆由中官解往大內。崇禎朝以後,今上苦於中官參與地方稅收盤剝甚巨,便將所有外監裁撤,江南織造局便又劃歸了南京工部的都水清吏司,如此一來南京工部又或一大財源,竟是比起南京戶部來有了隱隱壓上一頭的架勢。”

聽荊鳳吾講到這裏,李信更加奇怪了,說來說去也隻點明了江南織造局的來龍去脈,以前歸宦官管理,得錢直接送往皇帝內庫。現在歸了地方財政,按理說朝廷稅收應該有一定程度的增長才是。

卻見荊鳳吾頓了一頓又接著說道:“鎮虜侯不必奇怪,可知江南織造局一年織染絲綢數十萬匹,賣與西洋人得銀數百萬,我大明朝土地稅賦年入也不過如此……”

荊鳳吾的話讓李信大為震驚,萬想不到這江南織造局賣出了絲綢一年竟能得銀錢數百萬兩,難怪孫鉁受了欽命南下,竟然在南京铩羽而歸。

“本來朝廷的製度也十分完備,斷不至使這數百萬兩的銀錢成了一筆爛賬。”荊鳳吾對此似乎既是痛心疾首,又有些大惑不解的模樣。“工部雖然手中掌握著江南織造局織染出的絲綢,可這販賣卻不歸工部管,一切經由浙江市舶司出口,錢自然就經由市舶司轉往朝廷國庫。南京工部雖然有‘竹木抽分’的名義,能從商稅中抽得一筆錢,但終究是杯水車薪。終歸是這些好經,讓人一念出來就全都歪了。浙江市舶司與南京工部縱橫勾連,一眾官員上下其手,竟生生的將這數百萬歲入折騰的隻餘數十萬兩上繳國庫。”

聽到此處李信更加震驚了,都說天下烏鴉一般黑,貪官汙吏遍天下,此言絕非危言聳聽。這大明朝到了如今這般地步,幾乎已經無官不貪,地方州縣的官吏小打小鬧和這些敢於公然侵吞公帑的大蠹蟲們比起來,簡直就是喪心病狂。

但與此同時,李信也從中嗅到了機會的味道。荊鳳吾講完之後似乎仍舊沉浸在痛心疾首之中,久久不能恢複平靜,李信也意興索然,兩人竟一齊的沉默了起來。忽然外圍看熱鬧的百姓人群裏起了一陣騷亂,緊接著便是呼天搶地的慘嚎,百姓們立時便四散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