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讓李信大吃一驚,也顛覆了來自太平年景的他對於黃河的印象,從未想到過這條被謳歌了千遍萬遍的母親河,竟然在上千年間奪取性命無數,為黃淮百姓帶來了罄竹難書的深重災難。也許之於時人百姓看來,所謂母親河,在他們的眼裏不啻於一條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人常言洪水猛獸,或出於此吧!
“自流賊之禍波及山東月餘時間,下官麾下聚集士卒近萬。”說到此處,於馬上的何騰蛟竟赧然一笑,“下官自滿之心日起,生怕朝廷在臨清準備不足,而吃了大虧,便率部北上,哪成想剛過莘縣就遭遇了賀錦所部流賊,一戰而失去大半部眾,幸而平素約束甚嚴,這才有了今日一戰。”
看不出來這看似有幾分古板的何騰蛟居然以區區縣令的身份,便能組織其上萬大軍,守住了陽穀,嚇退賊兵不說,竟然還有著敏銳的戰略直覺,實在不能讓人小視。
“不知何縣令今日後做何打算?”
看來山東河南局勢之複雜超出李信想象,看來中原剿賊的局麵絕對不似報與朝廷的情形那般簡單。李信深感這灘水渾的難以見底,其實淺顯的道理誰都看的明白,流賊之所以十數年來屢剿不絕,乃是因為頭疼醫頭,腳疼醫腳,其根本原因並未解決。
流賊之所以為禍,其賴以根本乃是廣大遭受各種災害無家可歸的平民百姓,百姓們沒了活路豈有不反之理?其中,亦有流賊主動為之,裹挾萬眾呼嘯來去,久而久之變成了惡性循環,屢剿不絕也在情理之中了。
何騰蛟目光竟罕有的露出些許茫然之色,“下官掌軍畢竟名不副實,打算回陽穀去,盡守土之責!”
李信隻覺得以何騰蛟之能,讓他做個鳥不拉屎的陽穀縣令,著實有些屈才,回去尋個機會,讓張方嚴保舉此人出任個合適的官職,正可人盡其用。
臨到東昌府時,李信與何騰蛟就此作別,兩軍亦分路而行。李信攜牛金鬆等人一路向東,卻正遇到顧十四帶著主力由南往北而來。
牛金鬆眼睛尖,一眼便瞅見了顧十四的將旗,“大將軍你看,那不是顧平虜嗎!”
牛金鬆自打被皇帝賜名以後,便決口不提從前賤命,無論場合都直呼其名。提及顧十四,李信已經有些怒不可遏,此人平日裏性子有些偏狹,卻沒料到今日竟能幹出如此不靠譜的事來!
但是,好在牛金鬆後知後覺,並未覺得顧十四今日的不妥行為,李信便不好主動公開此事,否則挑起部下間的矛盾反為不美。
直到回了府城之後,顧十四給李信的解釋仍舊不能平息他的怒火。
原來,顧十四在半路上竟遭遇了革左五營賀錦部,眼看對方不過七八千人,卻打著主帥大纛旗,顧十四以為遇到了大魚,便一路追打下去,最後生擒了對方的主將,隻可惜並非賀錦,而是他的部下賀一本。隻是經過這一番耽擱後,救援牛金鬆的事卻被徹底耽擱了。
李信質問他,心裏究竟置兄弟於何地。顧十四卻從容答道:“牛蛋生死未卜,可當下賊兵大纛旗卻是切切實實的,試問大將軍臨機亦當如此決斷吧!”
李信又問他,置軍令於何地。顧十四依舊從容答道:“一路主將領軍在外,自可臨機決斷,否則戰場瞬息萬變,不知又當貽誤戰機多少……”
當天,李信頒布軍令,顧平虜不聽主將職務,其職由第一炮營營官海森堡暫代。為了這件事,不少人來為顧十四求情,李信一概不見。到了晚間,城外忽然有人叫城,自稱有重要軍機求見城中守將。
軍卒們不敢怠慢,在檢查了他的通關文憑之後,將他引到了新任主將海森堡處,海森堡為人刻板,沒幾句話便惹的那人大怒,直呼要見城中官職最高的人。海森堡見狀,幹脆便拂袖而去,不再理會此人。
李信得知此事時已經是晚上,覺得此人行為蹊蹺,便令人將其帶來見他。哪成想此人張口便讓人目瞪口呆。
“周閣老所命,請將軍移步往徐州護衛閣老北上!”
李信讓他慢點說,又細問所言周閣老究竟是誰。那人又一字一頓的說道:“周閣老還能有幾個,我家閣老名諱上延下儒!奉天子敕命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