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論劉宇亮如何跳腳著急,孫承宗都是一言不發,仍舊在那翻著手中書,竟似看的入了神。劉宇亮更是生氣,幾步上去一把就將孫承宗手中的書搶了下來,一看卻是本《論語》。
“都火燒眉毛了,你還有心思在這看《論語》,虧得老夫還認為你是一心為了朝廷,卻沒想到也是貪生怕死之徒!”
劉宇亮對孫承宗的指責不可謂不嚴重,但這卻不是空穴來風,山海關中上下軍將都在風傳,孫閣老對李信早就打定主意見死不救了。甚至還有人說,如果孫鉁被李信扣在錦州城中的話,孫閣老肯定會派兵去救,而現在根本就不值得為了一群馬賊出身的邊軍,冒著山海關出現閃失的危險。
孫承宗平靜的看著劉宇亮,終於緩緩開口。
“季龍兄,你不會也認為老夫貪生怕死,見死不救吧?”
劉宇亮沒好氣的悶哼了一聲,“我看差不多,我來問你,如果令公子還在錦州,你會不會還如此袖手旁觀?”
孫承宗忽然縱聲大笑,直笑的皆白須發都跟著抖動起來。
“虧得季龍兄都這麼一把年紀了,還是那火爆脾氣,你可知道老夫為何遲遲不出兵?既然今日季龍兄聞起來,老夫就實言相告吧,其實老夫是在等朝廷撥下來的餉銀啊。”
“餉銀?”
劉宇亮心頭突突猛跳,胸口頓時一片冰涼,隻見孫承宗默然點頭。
“是餉銀,恐怕季龍兄還不知道吧,山海關的餉銀已經欠了一月之久,就連此前數次大戰的賞銀都發不出來。眼下關內的六萬大軍都是老夫憑著這張老臉,才將他們安撫住,形勢如此,你說說這兵怎麼出。”
孫承宗突然手指背麵,“山海關外還有韃子留下來的三萬餘人馬,軍中欠餉缺糧,士氣低迷,別說能不能到了錦州城下,恐怕就是和這群留下來斷後的韃子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這一番說辭將劉宇亮聽的瞠目結舌,他實在是沒想到,表麵上看起來已經恢複實力的山海關內,竟然是這般局麵。陡然間,劉宇亮的心中咯噔一下字,他又想到了那個一直未顯山露水的奸細,一想到這一點,便覺得山海關內陰雲重重。
“那,閣老就縱容那些別有用心之人,在城中造謠,禍亂軍心?”
孰料孫承宗卻一陣冷笑:“季龍兄以為老夫果真會放縱有人在山海關中興風作浪嗎?”
“這還不是放縱?簡直是縱容,是慫恿!”
劉宇亮又激動起來,多年宦海浮沉,到了劉宇亮這般年紀,城府早就深不可測,按理說也早就不會再如年輕人一樣暴怒如雷,可這一個月以來的經曆實在是太過超乎常人想象,幾次死裏逃生,與韃子的決戰,以及李信執意堅守錦州,又毅然將他們這些朝廷的重臣護送回山海關等等一係列事件,使得他深受刺激與感染。
尤其是眼下這般局勢,李信獨自一人困守錦州,將所有生還的希望都寄托在他們這些偷生回到大明境內之人的身上,具體說就是他劉宇亮與孫鉁和洪承疇。
在劉宇亮的眼裏看來,洪承疇此人並不可靠,別看他信誓旦旦的一定要殺回錦州去,可回到京師後沒準會變成什麼樣呢。至於孫鉁,倒是決心重返錦州,可他太不了解官場傾軋了,朝廷很多決定的達成,並不是從是否有利於軍國大計的角度出發而定下的。僅僅是各方利益平衡之後的一個結果,這一點官場新丁孫鉁根本就應付不來,別說孫鉁其人,恐怕就算當今天子崇禎皇帝也沒有辦法吧,他能做的除了罷其官,奪其命,手段少的可憐。
如此種種,劉宇亮隻能將希望寄托在孫承宗身上,畢竟孫承宗是李信的伯樂,別人忌憚李信,他孫承宗可不應該啊。可偏偏事與願違,孫承宗居然也如旁人一般態度曖昧不明,即不說救,也不說不救。
直到此刻孫承宗將眼下山海關內湧動的暗流通通和盤托出,劉宇亮才真正的感到了絕望。
“如果不讓那些奸細們得意忘形,以為老夫拿他們沒有辦法,他們豈會乖乖的露出行藏,讓老夫將他們一網打盡?”
劉宇亮呆呆的道:“那李信就任其自生自滅麼?”
卻聽孫承宗長歎一聲:“時,運,命也!隻看朝廷會不會將餉銀運來山海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