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蒙古破關搶掠宣府已經過去了五天,本該率師回返的洪承疇卻遲遲沒有動身,不是他改了主意,而是朝臣們又在關鍵時刻掣肘了。這其實也怪洪承疇現在的處境是兩不靠邊,帶兵前腳離開宣府,宣府就丟了,雖然不是從他手裏丟的,但相關責任還是要負起來的。而倒黴的是,大軍剛到京師,流賊便土崩瓦解了,功勞自然也沒他的份。
總結一下,洪承疇所麵臨的尷尬境地就是,所麵對的過錯要承擔責任,眼看著的功勞卻沒有份。更有甚者,大臣們紛紛落井下石,要求追究他此前抗旨不尊的罪責。
各種倒黴事林林總總湊到一起,沒罪也有責,就算皇帝想替他說句話,也得站在理上,除非能有重臣站出來力挺,皇帝再以仲裁者的角度加以評判,或可就此過關。偏偏洪承疇這一回不但沒人站出來替他說話,而且還破鼓萬人捶,不論大小官員,一律站出來攻訐他此前曾有過的任何一點過錯,就連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都被好事者刨了出來鞭屍。
把洪承疇堂堂一個二品總督難為的辯解不是,不辯解也不是。到最後愈演愈烈,大有不殺之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之不足以謝天下人的架勢。可邊事耽誤不得,總這麼僵著誰來打仗?大明天子朱由檢無奈之下隻好親自站出來替洪承疇說了兩句話,宣府戰事不利,洪承疇勞苦雲雲,朝廷用人之際,可先權益從事。
豈知,大臣並不買皇帝這種以商量口吻說出來的意見,而是揪著洪承疇的小辮子,發動了對他更猛烈的攻擊。同時又提出了取代他的新人選,那就是一直留京聽用的孫傳庭。
孫傳庭其人用兵能力一點不必洪承疇差,既然現在急著用人,不如將他派出去,何必隻在洪承疇一棵樹上吊死?
這個意見,本來也算中肯合適,偏偏去歲年尾朱由檢受楊嗣昌影響對孫諸多不滿,直接導致此人賭氣辭官,這更加深了朱由檢對他的不滿,認為其人氣量偏狹,不足以托付大事。
所以大臣們提出孫傳庭作為接替洪承疇的人選時,朱由檢又極力反對,最後的結果就是皇帝和大臣又開始頂牛。但和皇帝頂牛也是要付出代價的,兩個蹦達最歡的給事中,言語中多有不敬,被悉數被貶官為民,打回原籍,永不錄用。
如此一來,雖然震懾了大多數的臣工,但反而使君臣間的頂牛僵持了下來。而宣府的戰事,則被大臣們以山西總兵李信在此處為由,而認為不足為慮。偏偏皇帝也認為有李信在宣府,應該不會出什麼紕漏。
至於持這種論調的執牛耳者,非薛國觀莫屬,在他的暗示和鼓動下,一眾禦史言官紛紛前仆後繼,對皇帝施壓。皇帝雖然手握至高無上權力,但也不能將所有大臣都治罪了,否則朝廷豈不是癱瘓了?歸根結底,朱由檢在這次頂牛中落於下風頭是因為沒有一個他的私人,替他衝鋒陷陣而已,這一點造成的尷尬讓他極為深刻,是時候換個聽話的首輔了。
皇帝的目光在幾位閣臣臉上一一掃過,每看一人心裏便搖搖頭,直到想起了有病在家的老師張四知,似乎已經定了主意。
朝廷遲遲不派兵的因由也很快傳到了駐紮於張家口堡的李信耳中,對此他隻能表示無奈而無能為力,朝中扯皮那是常有之事,什麼時候不扯皮,高效率那才不正常了。偏偏皇帝似乎也是個不太靠譜的主,難道這宣府就不是他的江山麼,和大臣扯什麼皮,直接乾綱獨斷不就得了,還是少了些擔當,怕承擔曆史責任,怕自身受到威脅,種種原因不一而足。
有時通過這種小事便可見一斑,很多應當一力承擔的責任都因缺乏足夠的勇氣和決心而作罷,最終隻能使他加速走向滅亡。比如宋太祖趙匡胤,若是早幾年下定遷都洛陽的決心,也不必被身為開封府尹十幾年的弟弟所覬覦,或許曆史上也就不會有斧聲燭影一說。還有原本曆史上的朱由檢,他若是能在崇禎十七年,形勢糜爛至不可挽回的關鍵時刻,力排眾議遷都南下,拋下北方的一盤爛攤子,或許也不至於落得個上吊身死的下場,或許大明王朝隻剩下半壁江山,縱然留下後世的滿身謗譽,但正朔地位不容動搖,社稷宗廟也有了更多的機會得以延續。
刁鬥陣陣,將李信由胡思亂想中拉回了現實。有軍卒來報,對蒙古韃子俘虜的審訊結束了。
“快,讓他們速來見我!”
這個他們是隻孔有德和第二步戰營的營官顧十四。不多時,兩個人先後而至,顧十四將口供呈與李信,畢恭畢敬的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