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通圖謀這個指揮僉事的位置對錢泰一個小小的正八品知事原本也不算是個事兒,誰當上司不是當,一樣在人手底下聽差。誰知有一天,上頭都指揮使司突然來了位都事,帶來了一個驚天的消息。鎮虜衛的事朝廷已經有了決斷,皇帝親自下旨,任命一個姓李的將軍為三衛總兵,將來鎮虜衛、高山衛、陽和衛都是他的鎮守範圍。然後這位都事對錢泰麵授機宜,隻要……等那三衛總兵到任之時,便提調他去都指揮使司斷事司做副斷事。
那都事頻頻暗示之下,錢泰心知肚明這件事的背後絕對還有大人物的支持,否則一個小小的正七品都事如何能有決斷此事的能量。
錢泰正是因為有了調他去大同的許諾,這才積極的參與到了鎮虜衛的內部爭鬥中來,隻是身在漩渦中心時,那種被排擠打壓的感受令其苦不堪言,甚至一度產生了退卻服輸的想法。
但是,今晨一隻由關內來的商隊自萬全衛帶回了一則令人振奮不已的消息,朝廷親命的三衛總兵已經到了宣府治所萬全,與之一同前往的還有朝廷任命的都指揮使司經曆司的經曆大人。
錢泰扶著城牆歎了半天的氣,又仰頭忘了一陣灰敗陰暗的天空,右腳一跺,口中念念,似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
“也罷……”
但聲音含混,想聽清楚卻是不能。
守門的軍卒看多了這位知事大人被顧千戶折辱卻不敢翻臉的樣子,久而久之對他便也都失了敬畏之心,而心生鄙夷。兩個軍卒在一旁捂著嘴竊笑私語,“錢土包又犯什麼失心瘋呢……”
說到最後聲音竟越來越大,大的肆無忌憚。
錢泰人前人後聽多了這種編排,他的嘴角泛起一陣苦笑,本想快步離去,眼不見心不煩。豈料兩個門卒竟然變本加厲,又爆出一陣大笑。錢泰隻覺的熱血上湧,怒不可遏,都說士可殺不可辱,自己忍辱負重為的還不是脫離這鳥不拉屎的鎮虜衛去大同府享福?這一回,他爆發了!幾步來到兩個門卒麵前,雖是疾言厲色,狠話卻是放的不倫不類。
“不好好守門,說得甚笑話,都站老實了!”
若是以往,錢泰這個知事疾言厲色一番還有人在乎,如今他已經成了鎮虜衛盡人皆知的土包,誰還在乎他變不變臉?現在的鎮虜衛當家作主的是顧千戶,他一個小小知事算哪根蔥?還敢不自量力與千戶大人打對台戲!簡直就是最大的笑話!兄弟們給他臉那叫臉,不給他臉那就是鞋底子。
正好一陣北風呼呼刮過,門卒們滿臉不在乎的扯嗓子在喊。
“錢大人說甚?俺們聽不清!”
錢泰果真忍的一口好怒氣,門卒耍賴的同時,他便後悔了,自己與幾個丘八理論豈不是自降身份,自取其辱?剛剛抬起的右手,使勁向身後一揮,重重的哼了一聲,直奔衛指揮使司衙門而去。
衛指揮使司原本氣派的衙門早就被蒙古人一把火給燒毀了,如今暫時衝做公署的是三間夯土草房。推開破敗的木板院門,幾個帶頭的軍戶立即圍了上來向他討說法。
“知事大人,您得給俺們做主啊?”
“俺們世代在鎮虜衛屯田守邊,如今那顧通說攆俺們走就攆俺們走,今後可怎麼活啊?”
“誰說不是呢,俺有八十老母等著贍養,今年剛出生的小兒還等著喂奶……”
錢泰心中有了決斷,便不再為耳邊這些聒噪覺得煩躁,他掃視了一圈院子裏群情激動的軍戶們,雙手虛按。
“諸位,諸位父老都靜一靜,聽我錢泰一言!”
院子裏的喧囂吵嚷是靜了下來,卻有一個人突然道:
“俺們知道指揮使司還有一千兩銀子,請大人先發下點,給大家夥應應急吧!”
“是啊,是啊!家裏已經沒半粒米下鍋了!”
“大人發發慈悲吧!”
原來這些軍戶之所以來找自己鬧也是為了這千把銀子,錢泰計從心生,給你們這千把銀子也不是不可以,但天下沒有白吃的飯食,想拿銀子就得先為我錢泰做點事情。
於是清了清嗓子道:
“銀子可以發下去,但是……”
---------------------
注:土包,方言,鄙而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