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被弄迷糊了,有時候會忽然覺得,或許,我真的隻是被邪氣迷住了,我不是什麼被狐仙借胎氣的蘇天顧,而是無虛的關門弟子。
但這個念頭,大部分時間都隻是一閃而過,因為那些不止是記憶,而是我二十七年的人生,時間和經曆留下來的印記,是那麼明顯,又怎麼可能是假的?
然而,越到後來,我整個人心裏就沒底了。
隨著每日的晨昏誦經,我時不時的,腦子裏便會閃過一些熟悉又陌生的記憶。
我腦海裏,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穿著道袍,偷偷跑到外門,偷了香油錢,下山買了兩包辣條;
我想起自己八歲以後,開始跟著乾坤兩道的師兄們進行晨課,在菜地裏除蟲澆水;
我想起自己啟蒙時,每天拿著毛筆練字讀書的情景。
對……我性格放肆,不規矩,經常胡來,毛筆字也最喜歡草書,是一幫人裏草書寫的最好的。
無數的熟悉的記憶一天一天灌入了我的大腦裏,那些記憶,便仿佛我親身經曆過一樣,相當真實。我一直在霜降峰上困了一個月,一個月後,眾人不再看守我,但我卻沒有再跑路的意思了。
因為我不知道我是誰。
如果非要形容,我現在就像是經曆了兩段人生,每段人生都非常的真實。
不。
從另一個方麵來說,我現在的人生才是最真實的,因為我的記憶中,還多了另一段記憶。
蘇天顧,性格放肆,不受約束,兩個月前,在山中遊蕩時,想起了師門禁地,好奇之下,偷偷去禁地外圍轉悠。突然,禁地中起了灰蒙蒙的霧罩。
霧罩之中,竟然慢慢出現了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人。
那個人邪笑著,撲進了他的身體裏。
蘇天顧倉皇逃離,卻不敢將這事兒說出去,接下來的一段日子,他每晚都會做夢,夢中,他變成了另一個蘇天顧,在孤兒院長大,出入社會後,謹小慎微,碌碌無為……
最後,他整個人神思恍惚,在下午遊泳時,雙腿抽筋,沉入水中,頭痛欲裂間失去了意識,直到被白鶴從水裏救了起來。
根據這段記憶來講……我之前的那些記憶,便如同無虛所說,是邪氣入體後產生的虛幻記憶。
我簡直不知道如何是好,究竟哪段記憶是真的?哪段記憶是假的?
一個月前,我還可以一口咬定,自己是被鬼遮眼了;可一個月後的今天,我什麼都不敢確定了。
我心裏隱約有一個聲音告訴我,現在的一切,才是真實的。
什麼孤兒院,什麼譚玄事務所,這些根本就不存在。
我所認識的那些人,那些活生生的人,實際上隻是我邪氣入體,神思混亂間產生的臆想?
我開始和黃連等人一起做晨昏課,比我記憶中那三個月更為自覺和穩定,因為這種日子,我似乎早已經習慣了,沒有任何的不適,甚至覺得神清氣爽,整個人如同新生。
但每當我想起另一端記憶中那些人,那些熟悉的臉,我眼前明明非常熟悉的一切,瞬間又會變得很遠。
想著想著,我狠狠的抽了自己幾巴掌,仿佛這樣就可以把自己抽醒,就可以更清晰的判斷什麼是真,什麼是假。然而,直到臉都腫了,眼前的一切,也沒有任何變化,反倒是晚飯都痛的吃不下去了。
又過了三天,我決定下山一趟。
我要去確定一些東西。
無虛等人並沒有阻攔,讓我去外門領了經費,我便自個兒下山了,臨別時,黃連等人表示,讓我多帶些好吃好玩兒的回去,我答應下來,揮了揮手,離開三子觀,直接買了去深圳的機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