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地下室出來,天色已經暗沉下來,東方染了一層灰青,隻剩下一點亮光在掙紮著不肯就範,最後還是投降了,天空變成青黑色,吞並所有。
智明緊緊抱著陶甕,伽格提著青牛兒的皮卷跟在後麵。劉閬抱著老君的半身坐像,她和辛蒂自覺跟在不遠之後,劉閬變得乖了,把口鼻遮得嚴嚴實實。
這是她第一次領教智明的倔脾氣,平日裏看上去溫文沉靜的人,發起脾氣來要嚇死人為止。從地下室見到安智明到現在,他都沒有正眼看她,也不跟她說一句話,弄得她心裏揣著一千萬公斤的沉重,軟刀子殺人不見血,這一招徹底製住了劉閬,她低著頭走路,連手都不敢甩了,更不要說東張西望看新奇了。
伽格看天色暗得沒邊,怕兩個女孩子害怕,就停下來等,隻差五六步才開步走,智明微微側頭回看,瞥見劉閬突然追上伽格,抬著頭不知道跟他說什麼,智明撒開步子走得更快,一下就把後麵三個人都拋下了。
辛蒂感覺到智明的異樣,她一路小跑跟上智明,劉閬剛與伽格說完話,就不見了智明和辛蒂的影子,她一時又急又氣,巴眨著眼睛把湧上來的淚逼回去,也不說話,隻快步走,回到旅社,看見辛蒂坐在前台大堂的椅子上等他們,看見了劉閬直奔他們住的六人間,就說:“先生把房退了,閬姑娘,今晚我們一間房,先生說不方便。”
旅社是一幢三層的私樓,智明訂的兩間房就在三樓,一間在頭一間在尾。中間隔了幾間房,劉閬沒有跟辛蒂回房去,橫著一條心跟著伽格,伽格歎了一口氣,舉手去敲門,智明把門打開,劉閬像個彈簧一樣衝進房去,智明瞪著她。她也瞪著智明,伽格手把著門說:“先生,你們別鬥氣了,好好談談吧!”就想把門關起來。
伽格把門關起來,看辛蒂站在走廊的另一頭站著看,就走過去說:“辛蒂姑娘。我們辛苦一天,去吃個飯吧?”
“他們不要吃飯嗎?”辛蒂看看智明的房間。
“他們恐怕氣飽了,顧不上吃飯了。”伽格苦笑。邊說邊下樓去。
“很小的一件事,智明先生為什麼這麼生氣呢?”辛蒂跟上伽格問。
“唉——”伽格歎了一口氣,愛念即生怨念,“辛蒂姑娘,你追隨智明先生至此,若先生什麼都不能給你,你會心生怨念嗎?”
“不會,隻要先生好就可以了。”
隻要先生好就可以了,我何嚐不是,隻要她好就可以了。她如果每天都笑,每天都快樂。就可以了,伽格心裏默念,希望她跟智明合好如初,這樣想著,心裏就止不住一陣心酸,前世的債。今世來還,活該自己一輩要受心酸、心痛之苦。
門一關上,劉閬跳過來,抱住安智明,把頭埋進他的胸膛裏,口裏嚷:“我錯了,我錯了,以後一定聽歐巴的話!”
智明想推開她,無奈劉閬兩隻手環扣著,死都不肯鬆手。溫香軟玉在懷,又一迭聲跟自己道歉,智明早就沒有氣了,但不想這麼快原諒她,怕她不長記性,今天之事隻是幸運,如果那兩個人是殺手,劉閬幾個腦袋都不夠填殺手的槍,她命現在不隻是她的命,也是他的命!
劉閬看智明還是一聲不哼,抬頭看他仍是沉著臉,臉上的皮緊得連根針都紮不進去。
劉閬想起路上自己問伽格怎麼辦,伽格問她:“你知道智明先生為什麼生你的氣嗎?”
“因為我不聽話!”劉閬說。
“是因為太擔心你了,怕那些槍手又找到你……先生是愛之愈深,責之愈切!”
“愛?”劉閬聽到這個詞,又驚又喜,這是歐巴從來都不對她說的一個字,從伽格口裏說出來。
劉閬想起伽格的話,心裏便像吃了定心丸,扭糖一樣在智明的身上蹭來蹭去,歐巴歐巴歐巴地叫,最後自己笑起來說:“我知道了,歐巴是因為太愛我了,所以生氣!”
“誰愛你?”智明咬牙說。
劉閬心裏歡呼一聲,果然有效,歐巴說話了,她抬起大盤臉,膩聲說:“如果還生氣,就是愛我、擔心我,歐巴,你現在是生氣還是不生氣!”
智明怔了,這就被小家夥要脅了,自己現在想生氣都不行,不但教訓不了她,還讓她吃定了,她會越來越上臉,以後更放肆了。
“我不是生氣,我是不想理睬你,你快出去!”智明推開掛在自己身上的劉閬,決定不給她好臉色,跟她周旋到底。他沉著臉,回到床邊坐好,拿出牛皮卷在燈下研究,似當劉閬於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