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季節.
剛過中午,太陽亮得刺眼,門前的青石板都熱得發燙,街上靜悄悄地,一個人也沒有.
牛二舔了舔幹幹的嘴唇,又不甘心地往街上看了下,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現在肯上街的人一定是腦子壞了.想到這裏,又忍不住地罵起了周老保:他娘的老小子,讓大爺在這裏看攤賣包子,他自己指不定去哪裏風流快活了,說不定就在秋香的房子裏正快活呢.想起了秋香那勾魂的眼睛,就覺得渾身癢癢地,忍不住閉上眼陶醉了一把.
忽然心頭猛得跳了一下,連忙睜開了雙眼,街上還是一個人也沒有,和剛才一樣死氣沉沉的.牛二不禁自己笑起自己來了,這麼地看著,如果再丟包子,那自己不就完全成了廢人一個了.
不過說起來也奇怪,這店裏接二連三的丟包子已經連著四天了,自己竟硬是沒見到是誰偷的,昨天睜著眼睛看了一中午,包子還是少了一籠,自己硬是鬼影也沒有看見一個.害得周老保這老家夥嚷嚷地要扣自己的薪水,你說我這一個月弄幾錢碎銀容易嗎?唉,隻能在背地裏罵兩聲出出氣得了,誰讓人家是掌櫃,自己是夥計呢.
更可恨的是這偷包子的人每次不光是拿包子,連籠也一起拿走了……人家老周也說了,包子你看不住,包子籠你總得給我看住吧……
切,這叫咋說的……
不行,還是起來數下包子吧.想到這裏,牛二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走到櫃台前數起了包子.
牛二剛數完了櫃台上的包子,就像一隻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樣,一下子跳了起來:包子又少一籠……
太陽依然亮得刺眼,青石板依然讓太陽照得明晃晃地,街上依然一絲風也沒有,靜悄悄地.
隔著周記包子鋪大約有四五個街口,有一堵高高地紅牆,說不清是哪個王公貴族的老宅,牆前邊背著太陽,有那麼一兩尺的陰涼地.說是陰涼地,隻是相對於太陽底下確實涼快了那麼一點點.就這麼小的一塊地方,現在正坐著兩個小孩子.小女孩大約八九歲的樣子,臉上黑一道白一道的,黑的是泥,白的是汗.小女孩正一手拿著一個包子,美美地吃著呢,麵前的小男孩比小女孩大了那麼兩三歲,此刻正看著小女孩吃著包子.兩個人身上的衣服又破又髒,讓人看不清楚本來的顏色和式樣來了.
亂世就是這個樣子,大人都活不下來了,誰還在乎這麼小的兩個小孩子的生死呢.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有時,自生自滅也是自然界的一種法則.
“哥哥,這包子真好吃啊.”
“嗯,那你就多吃點.”
“哥哥,你怎麼不吃呢?”
“嗬,哥不喜歡吃包子,油油的,吃著不舒服.”
“呃.哥哥,葉兒最喜歡吃包子了.”葉兒停了一會兒,認真地問:“哥哥,你說咱們什麼時候才能找到爸爸媽媽呢?葉兒好想媽媽啊,葉兒以後一定要聽話,再也不惹媽媽生氣了.”
“葉兒乖啊,再過幾天,媽媽一定會來找咱們回去的,媽媽也會想葉兒和浩兒的.”扭過了臉去,小女孩兒看不到的地方,流下了兩行清淚.太陽終於下山了,街上的人多了起來.
城南的一座破落的土地廟裏,地上堆了一堆的稻草,斜七豎八的躺著四五個十二三歲的小乞丐.廟門前站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正往外邊的路上焦急的望著,發福的臉上露出了一道道的橫肉,一身藍色的長袍和這裏的一切都顯得是那麼的格格不入.
“哎呀,張浩,你看現在都什麼時辰了,大家就都在等著你呢.”青年人一看到張浩進來就忍不住叫了起來.
張浩看了這個年輕人一眼,沒有說話,走到草鋪前,一腳踢開了一個小花子,把妹妹放在了草鋪上.葉兒的笑容甜甜的,讓張浩看著心裏發酸,這小丫頭,估計又在夢裏夢到了媽媽了吧.
“發哥,說吧,今天去哪兒?”冷冷地看著靠門站著的年輕人,心裏禁不住一陣厭惡.
“你小子又犯強了吧,你也不想想,是誰讓你們住在這裏的.好好幹,不然就領著你妹妹睡到大街上去.”藍衣青年不耐煩地說.
“哼!”不置可否.
“南街集市.今天十兩銀子,什麼時候夠,什麼時候回來.”藍衣青年對著屋子裏的屋子裏幾個剛起來的小叫花子惡狠狠地說.
土地廟裏漸漸地靜地了下來,隻剩下了小女孩兒葉兒均勻地呼吸聲.
月亮升上了枝頭.
土地廟裏又熱鬧了起來.小乞丐們都回來了,一人手裏抱著一個大镘頭.張浩的手裏拿著兩個镘頭.他吃了一個,盡管沒有吃飽,但他卻把另一個用身上的一個巾帕包了起來,這是明天早上妹妹的早飯.想起妹妹,張浩禁不住又看了下在草堆裏縮成了一團的妹妹.妹妹依然香甜地睡著,還不時的咂巴兩下小嘴,嘴裏還時不時的嘟嘟囔囔著什麼.張浩心疼地摟著妹妹,讓妹妹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睡覺.
今天一共偷了十五兩銀子,全讓老發拿了去,臨回來時一人隻給買了一個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