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開口在說些什麼,慕晴已經毫不在意的揮了揮手,看向牆角一樹開的正豔的合歡,命人搬了杌子放在下頭,仰著脖子看了半響,像是來了興致,挑了挑眉毛,指使著剪影去小廚房取一碟現做的七月雪才慢慢的垂下了頭,不緊不慢的開口:“還不打算下來呐!”
未曾料慕晴會有此一問,剪影略微遲疑了幾秒,垂眸答道,“雪姨娘每日侍奉在老太君跟前,陪著老太君燒香理佛,還是和以前一樣,默默無聞,也不太與人親近。不過以前在王妃身邊的時候也是個蠻有主意的人,不知怎的轉了性子。現在天天伺候著老太君,甚得老太君歡心。”
言畢,剪影眉眼彎彎地望向慕晴,見她仍低頭沉思,心中的疑慮更甚,卻也不敢出口詢問。
雪姨娘本是前賢親王妃身邊的丫鬟,王妃逝後,院閣空置,念及主仆之情的雪姨娘一直勤於灑掃。
那年賢親王醉酒歸來,誤將雪姨娘當做王妃,一夜溫存。不日,雪姨娘便被封了姨娘,居於閑清院。
近一年來,老太君身子不適,雪姨娘便自請去老太君房中伺候,一來便於照料老太君,二來自己本是伺候人的丫頭,閑適日子實也過不習慣。賢親王默然而允。
許久,也沒聽到剪影的聲音,慕晴慢慢轉過身來,卻見剪影一手扯住紫木槿的荊條,一手拿著琉璃水壺,壺中清水自花蔓上股股而下,因離得太近,滴落的水珠已全然浸濕入羅裳裙中,而澆花人卻不自知。
慕晴無奈地搖搖頭,含笑出聲,“再不停手,這新開出來的花兒怕就要被你給灌死了。”
剪影聞聲,倏然一驚,低頭看了一眼,連忙將水壺擱下。掏出巾帕擦了擦手上的水珠,輕聲道,“雪姨娘為人太過謙誠,處處忍氣吞聲,這些年若沒有老太君護著,雪姨娘不知得受多少欺負。此次大少爺平安歸來,掌家權定會歸還到蘇側妃手中,怕是老太君,也奈她不得了。”像是觸景而發,剪影的眉頭緊跟著她的語氣皺了起來,看上去好不哀傷。
“那可不盡然。”慕晴走到剪影身邊,輕微抬手撫了撫麵前這株紫木槿的花瓣,小小的花蕊被花瓣包裹著,好一番嬌嫩模樣。
卻聞慕晴輕歎一聲,好似答非所問般又道,“世人皆以為引來蜜蜂的是這塗開一季的花瓣,殊不知,這被花瓣緊裹住的花蕊,才是招蜂引蝶的源頭。”
剪影看著慕晴嘴角噙著的笑容,陽光下,勝似一朵綻放開來的木槿。剪影看著她,一臉迷茫,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如今的小姐,她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日上三竿,池子裏的錦鯉紛紛探出小腦袋浮在水麵換氣,吹出的水泡在池麵停滯一秒,戛然破散開來。
慕晴見此,忽地緩了腳步,眼睛淡淡地盯著池麵,良久,唇角微勾,揚起一抹恬笑。
剪影輕搖了搖她的手臂,無知笑問,“不過是池中魚兒吐泡,小姐少見多怪,這也覺得稀奇?”
慕晴收回笑意,輕吸一口氣,緩緩吐出。
“水孕魚而魚戲水,世人皆以為魚才是其中樂者,殊不知它隻是為了存活。倘若離水,不過半晌便一命嗚呼。而海納百川,水才是掌握別人命運的最大操控者。”
慕晴輕仰著頭,神色飄忽,口中悠悠地跟剪影說著話,卻又像是自言自語。語調平靜得如同一汪死水,無波無瀾,全然不像是從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口中說出的話。
半晌,慕晴才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見剪影正一臉茫然地盯著自己,知她並未聽懂自己話語間的深意,無奈地笑笑,自顧地收斂了神色,“走吧,到雪姨娘的院子裏瞧瞧。”
閑清院臨近後院,位向偏南,此刻隻能見金輝斜灑,穿過紅瓦金頂,直射前院,而院內一派清冷之色。
紫荊花木的灌叢繞了滿園,慕晴站在清冷的院門口愣住了神。
看來一向閑適的雪姨娘過得也並不是很好,冷清的院落不似其他姨娘門口有人守候,裏屋也隻有一個和雪姨娘一起刺繡的婢子。
慕晴回過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剪影,眉間微皺,良久,才收住了心緒,用力扯了扯嘴角,挽起一個優美的弧度和剪影走進主房。
屋內,雪姨娘正在刺繡,身前金絲銀線繞作一團,小小婢女雙手作圈,將繡線一圈一圈地繞在手中。
雪姨娘長得並不是很美,一張素麵粉黛未施,略有些憔弱的臉上卻帶著一絲恬靜清秀之感。墨發半綰,隻用了一支木雕釵子固定發尾,看上去毫無大家之風,倒像是平常人家的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