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笑,“孩兒知道太後並未睡著,即使睡了,亦肯定睡不踏實。如今這屋內空氣換了一遍,想必太後該清醒些了。以前的常太妃就愛聽故事,今日孩兒亦盡盡孝心,亦給太後講講故事吧。”

榻上的太後懶懶哼了一聲,並未言語。

我便從當日母親出宮拜佛求子開始,在感昭寺偶遇齊曾。齊曾好心為母親熬藥,治愈了母親的體寒,卻在五年後被連根帶底刨出,遂被連累廢去雙腿。

故事講到這我便止住,靜靜凝視著榻上胸口一起一伏的太後。

“太後,這有時好人亦是難做,齊曾好心為沈貴妃診治,亦是為先皇延續龍脈之考慮,怎就好人沒有好報?沈貴妃出宮本是極秘密之事,孩兒想知道,太後是如何知曉沈貴妃宮外感昭寺求子的?”

榻上的太後眼皮微動,淡漠道,“這自然是感謝沈氏交好的常玉容。大梁的皇宮,常玉容自是先皇信賴的第一人。她若不提示於哀家,哀家怎會知曉?”

我心下一沉,原本想擦去太後額上冷汗的手停了下來,淡淡的涼意隨即在身上漸漸蔓延。

太後喘息了一下,咬牙道,“哀家與常玉容,不共戴天!”

太後雖是氣息不足,但任誰都能聽出她話裏切膚的仇恨。

“所以太後對常太妃剛出生的孩子下了狠手嗎?常太妃為此亦是恨毒了太後啊。”我順著太後的話,淡淡道。

“哼……”郭宜眼皮微動了下,費力地睜開,眼神雖是渙散,神誌尚還清醒,她望著床榻上方,麵上一瞬間的猙獰,語氣陰狠歹毒,“常玉容,這個賤婢,她懷的龍胎金貴,難道哀家的孩子就不是龍種?…….她的孩子生下來沒了氣息,亦算到哀家的頭上,哀家為此背負了幾十年的黑鍋,就連先皇亦不信任哀家。哀家怎能不恨?”她喘喘氣,忿恨道,“她的孩子沒了,怪到哀家頭上;哀家的孩子沒了,誰又來體諒哀家?…….哀家的兩個孩子,一兒一女,一個剛出生便沒了,一個還不到三歲…….”說到最後,郭宜的語調低了下去,眼裏竟是從未有過的蒼涼與哀戚。

“那皇兄呢?不是還在嗎?”我淡淡問道。

郭宜眼皮微跳了一下,似乎想起什麼,徒勞掙紮了一會,又無力地躺下,喃喃道,“敬兒是個好孩子。哀家這輩子沒看錯他……”

我點點頭,“都說皇兄非太後親生,是當年先皇無意寵幸的一個末等妃嬪的孩子。太後那日誕下的龍胎,亦沒成活,所以……”

郭宜雙眸倏地睜開,緩緩看向我,急促喘息道,“你,你聽誰說的?”

我懶懶道,“太後,如今這裏無旁人,何不與孩兒說說皇兄的事情?關於皇兄的來曆,孩兒可是聽到了好幾種說法呢。”

關於梁文敬的身世,一是常太妃所言,非太後親生,這倒無可厚非,即使不是太後所出亦是真正的大梁龍脈;而另外一種說法,則是蘭貴妃臨死前說的那樣,我雖是疑惑,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尤其涉及到真正的皇室龍脈,我不認為蘭貴妃會刻意去編造這些。若真是那樣,那郭宜與郭濟便是真正的謀逆,以前的種種亦有了解釋。

一想到答案馬上要揭開,我的心怦怦跳起來,手心裏亦有了一層薄汗。

郭宜仔細看了我半晌,眼神又漸漸渙散起來,喃喃開口,“哀家的敬兒,是個好孩子……在哀家身邊這麼多年,待哀家不薄。哀家,沒白養他……”

郭宜說了這麼多,卻並未有我想要的答案,我心下暗暗著急,卻不敢麵上露三分,剛要繼續問,卻聽見郭宜閉著眼睛斷斷續續道,“沈氏不聽哀家教誨,哀家不允她回宮,在感昭寺麵壁思過……常玉容,你毀了哀家的孩子,哀家與你不共戴天,哀家,在陰間亦不會放過你……敬兒,你是哀家的親骨肉……哀家什麼都聽你的……那妖女,你要就隨你……”

郭宜閉著眼睛,嘴裏胡言亂語著,慢慢沉入了夢鄉。

我緩緩起身,隨手熄掉了旁邊沉香爐裏的香。

出得太後的內室,我對著太後身邊的侍女淡淡道,“太後乏了,讓她好好歇息,你們過會再進去吧。”

方才在太後的內室裏,將從霍太醫那裏貢獻而來的“幽魂香”放在了沉香裏,借著開窗吹進的涼風,“幽魂香”便毫無障礙地吹向了太後的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