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坐下,本來這些前塵往事,哀家提也懶得提。”她瞥了我一眼,淡淡道,“你倒是個有孝心的,念念不忘你母親的事,今日哀家就給你交個實底……”遂仔細打量了我一下,唇角的冷笑一閃而過,道,“你還年輕,自以為在宮中的伎倆能瞞得過任何人,哀家瞧地倒是一清二楚。隻是,礙於哀家那不爭氣的兒子,哀家倒不想去多說什麼。哀家隻有這麼一個兒子,媳婦倒是不少。這麼多的媳婦,哀家瞧得上的亦沒有幾個。哀家瞧著都替自己的兒子著急。宮中嬪妃爭風吃醋,什麼手段使不出來?——哀家說這些,就是告訴你,這爭寵的事兒不僅是現在,在哀家當日的時候,亦不是鮮見。這沈氏,自以為有了先皇的恩寵,並未將哀家放在眼裏。哀家給她一點教訓亦是在情理之中。”

“所以,你明知她體寒難孕,還在她的藥裏下了毒?”。

郭宜鳳目微斜,哼了一聲,“哀家想教訓她,倒不至於如此下作。恐怕這些是常玉容,那已去的常太妃告訴你的吧。”

郭宜微眯起鳳目,眼神悠長,似在回憶著什麼,良久,才收回目光,淡淡道,“先皇寵妃頗多,怎會就一個沈氏呢?哀家在先皇那裏,隻算得上是先皇的結發妻子,相敬如賓而已。那常玉容,才是先皇的最信任的人呢。”

她轉眸向我,淩厲的眼神一掃而過,“沈氏,隻是麵目有三分像先皇昔日鍾情、念念不忘的雪瓊大公主。那雪瓊大公主是高祖時錦王爺的女兒。哀家倒不曾見過雪瓊大公主,隻是在先皇的書房裏見過那一幅卷軸。她站在一棵玉蘭樹下,完全不似凡人……看到她,隻會讓人想起天上的仙女……”郭宜似乎沉浸在往事裏,手上轉動的佛珠亦停了下來,隨即道,“因著哀家入宮為後,雪瓊大公主便誓死不嫁。”

她悠悠歎了口氣,“雪瓊大公主死的時候,先皇三日三夜未曾上朝,一人在禦書房呆了整整三日。三日後出來,人都瘦了一輪……”

我坐在那裏,一股涼氣慢慢從腳底升起。

“所以,”她似有些好笑,“說沈氏是先皇的寵妃,未免有些自誇。”她橫了我一眼,繼續道,“不過,因著沈氏的相貌,倒沾了雪瓊大公主的光,先皇對沈氏的恩寵確實有一陣如日中天。你如今在這宮裏,亦經曆了不少,想必知道沈氏獲恩寵,其他嬪妃不會坐視不理吧。倒不用哀家出麵,想讓沈氏失寵的大有人在。這常玉容,便是其中之一。所以哀家說,給你母親下毒,還輪不到哀家呢。”

昔日常太妃說起這些的時候,莫不是證據確鑿,信誓旦旦,如今太後這裏卻是另外的一番說辭,一時真假難辨,我垂眸,正要開口,郭宜又繼續淡然道,“常玉容已死,想必死得不甘心。嗬嗬,活著鬥不過哀家,這死了,都不安心。居然找了你繼續替她跟哀家鬥……”

太後微眯的眸子裏帶著不易覺察的嘲諷,似乎在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我挺挺胸,竭力壓下心頭的憤怒,冷然道,“太後此話何意?”

郭宜抬起眸子,細細密密的冷意如針般刺向我,打量了我好一會,這才道,“你不是大梁的金枝玉葉,哀家對你說這些,已是抬舉你。若不是哀家的兒子鍾情於你,你早已是隨沈氏消失在冷宮,焉能有今日?”

我定定看了郭宜半晌,亦笑了出來,“到底是應了那句俗語,薑還是老的辣,太後兜了半天圈子,孩兒倒已聽出個大概。太後其一是撇清當日沈貴妃的事情與太後無關;倒好像是常太妃害了我的母妃。再就是,太後說的對,昔日的傾雲公主能有今天,自然是當今皇上所賜,所以,我該感激的是皇上,為了皇上,我心甘情願地付出我的一切……”

郭宜垂眸下去,慢慢撥著手裏的佛珠,似在沉思什麼。

忽然,她睜開雙眸,一絲精光一閃而過,淡淡道,“昔日,哀家與沈氏,常玉容的恩怨,都已經了結了。到你這一輩,犯不上為了上輩子的恩怨再去爭什麼。哀家這所有的媳婦裏,沒有幾個讓哀家能中意的。敬兒眼高心大,更是不能入敬兒的眼。能讓敬兒如此不顧非議,執意將後宮的權力金寶交與你手中,就這一點,你就讓哀家刮目相看。若不是你是沈氏的骨肉,哀家倒還真想認了你這個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