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頓時窒住,來時的路上還在想麵對這個心機超常的女子,該如何對付……是否還要將其在宮內的所為一樁樁揭開才能讓她伏罪……如今萬萬沒有想到,這個狠毒如蛇蠍,狡猾如狐狸般的楚如蘭竟會如此輕易招供。
瞬間愣怔之後,我便靜靜地聽楚如蘭平靜地講述著入宮後她的一樁樁事情。
她講得雲淡風輕,似在講著不相幹的人的往事,我卻聽得觸目驚心,驚駭不已。
楚如蘭,這個出身高貴,清麗脫俗的奇女子,當年雖傾心於康靖王,無奈被指婚給梁文敬。而自從知道竟是朝內太子紛爭毀了她一輩子的幸福,而為其錯點鴛鴦譜的是當朝太後,便心存了恨意。
聰明如斯的楚如蘭將所有的怨恨掩蓋在了其溫婉柔和的外表之下,利用其掌握的醫術,利用其貴妃的位分,與宮中有孕有子的嬪妃交好,將一個個孩子或扼殺於胎中,或讓其夭折;再巧妙嫁禍於皇後郭瑩秋……
我聽到這裏,隻覺頭皮發麻,腿腳發軟,後背似有無數的毒蛇蜿蜒而上,禁不住遍體生寒,連抱住孩子的手都有些顫抖。
“蘭貴妃,你,你亦是有子之人,怎能下得如此狠手?!就不怕報應?!”我驚怒交加,幾乎想不出什麼該用什麼詞語來斥責眼前這毒如蛇蠍的女人。雖對之前宮中孩兒夭折原因已有猜測,但現在實實聽在耳中,隻如晴天霹靂,真是難以想象眼前溫婉柔和、話語平淡似在訴家常的女人竟是如此的一副歹毒心腸……當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報應?”楚如蘭跪在那裏,眼裏似蒙上薄薄的霧,眼神朦朧而悠遠,淒楚一笑,
“長公主來此,不就是為了看臣妾的報應嗎?……”
隻覺一股怒氣在胸中來回激蕩,但懷中抱著剛出生不久的孩子,我生生壓了下去,冷冷道,“本宮一向覺得蘭貴妃心機遠超於別人,今日才知,其辯才亦是一等……”
楚如蘭長歎一聲,“臣妾自知罪孽深重,亦唯有在長公主麵前說說這些心裏話而已。這些年,這些事莫不在時刻折磨著臣妾,讓臣妾寢食難安……隻是——”她話鋒一轉,綿綿的恨意突地湧上圓睜的美眸,銀牙幾要咬碎恨道,“臣妾能有今天,莫不是拜太後這個老妖婆所賜!”
我心裏已湧上濃濃的厭惡,忍不住將懷裏的孩子小心放在床榻前的小搖籃裏,輕輕拍了幾下,見其翻了個身又安然睡去,這才冷然打斷她,“你恨毒了太後,卻為何將這帳算在那一個個無辜的孩兒身上?你如此做,難道就沒想過報應嗎?!”
見我如此說,蘭貴妃眼神遂望著遠處,好久,才回過神,“長公主說的沒錯,臣妾是該遭報應。當年太後為了郭家的江山,不惜拆散臣妾與康靖王,臣妾就要讓其郭家斷後……”
“住口!”我勃然大怒,禁不住出口喝斥,“這是大梁的天下!你竟如此信口雌黃!!事到如今,還不知道悔改,居然一遍遍為自己的可惡行徑做辯解——”
蘭貴妃收回眼神,看著我,突然笑了一下,懶懶道,“長公主,你不在皇宮,自然不知曉這裏麵的秘密——當朝皇上,根本不是什麼大梁的真龍天子,他是當年太後與左相私生而已——”
“什麼?!……你,你,再說一遍!”猶如石破天驚,震得我連連後退幾步。
蘭貴妃料定了我是這個反應,淡然一笑,“這深宮裏,長公主不知道的太多了。當今太後與左相根本不是真正的兄妹;隻是長公主怕是之前聽常太妃說過吧,當今皇上並不是太後親生,隻是先皇一個末等嬪妃的孩子而已。可是,長公主再仔細想想,若不是親生,太後怎麼可能什麼都由著皇上?——就是先前長公主入宮,太後是極不滿意的,還不是依了皇上……左相,自先皇以來就已存有謀逆之心,為何到現在還遲遲不見動靜?……先皇的末等嬪妃誕下龍子之日,當今太後巧的亦是那日臨盆。太後設計害死了那末等嬪妃,將其孩子歸到自己身邊撫養;當今皇上,便是在那日被狸貓換太子的……真正的大梁龍子,早已被害死——”
蘭貴妃微眯的眸子在燭火的跳動下閃耀著奇異的光芒,萬般驚駭下,我隻覺眼前金星亂冒,一顆心撲通撲通幾欲跳出胸膛。
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我極力壓下心下的恐懼,“蘭貴妃,本宮早已提醒過你,這深宮,要管住自己的嘴——你在這胡言亂語……可知道是欺君罔上的死罪……”
楚如蘭靜默一會,又淒楚一笑,“長公主,臣妾雖是一將死之人,但還不至於分不清自己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