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仔細地端詳著這繈褓中的嬰孩,忽然間心裏閃過一絲疑惑。

我叮囑蘭貴妃好生歇息,便轉身離去。

是夜,宮裏因為又添了一位皇子而上下歡慶。

賞賜及各宮嬪妃備好的禮物都源源不斷送與容德宮。

彼時我正在翻閱敬事房的李公公送來的記錄嬪妃彤史的材檔。

我翻了翻,蘭貴妃的彤史記載與其誕下胎兒的月份是相符的。

正在沉思間,忽聽得外麵“皇上萬歲”,我心裏一慌,還來不及收起麵前的材檔,抬首間,梁文敬已出現在眼前。

他上前幾步,待看清我手裏的材檔,不禁麵色一沉。

我麵上微熱,勉力起身,艱澀開口道,“皇兄……”

梁文敬隨手拿起桌上的材檔,翻了翻,略沉思一下,這才抬眸看我,淡淡道,“長公主,怎對這亦感興趣了?”

我定定心神,隨即吩咐在外侍候的敬事房李公公將嬪妃彤史記錄材檔拿走。

梁文敬在桌前坐下,眉峰微蹙,麵容淡淡。

我繞過桌子,來到梁文敬麵前,笑道,“臣妹還未賀喜皇兄,連得兩位皇子,真乃大梁福瑞……”

逆著燭火,梁文敬眉毛微挑,麵上卻是不辨喜怒。

良久,才凝眸看我,淡淡開口,“長公主真的如此想嗎?”

我心下一驚,梁文敬極聰明之人,如此說,分明是存了想法。

當下隻迂回道,“皇兄莫不是歡喜糊塗了?臣妹自是如此想。如今蘭貴妃母子平安……”

“夠了。”梁文敬眼中戾色大盛,沉聲打斷我的話。

我愕然。

第一次, 見梁文敬如此不快打斷我的話語。

我呆呆站在那裏。

良久,他漸漸掩去眼中的戾色,起身走到窗前。

頓頓,轉過身,漆黑的眼底有了些許的暖意,“朕問你,蘭兒臨盆日期為何晚了近一個月?”

我一時愣住,隨即明白過來,“剛才臣妹已看了敬事房的彤史記錄,想必是……各人體質不同吧。有早產的,亦不會沒有晚生的……”

嘴上雖然這麼說,心下還是底氣不足。畢竟像蘭貴妃這樣的情況的人還是極少數。

梁文敬深深看我一眼,“朕已讓太醫來驗過了,那孩子,與朕的血並不相溶……”

此言一出,如石破天驚,我驚駭莫名,禁不住雙手捂住嘴,身子後退幾步,不料一下磕在桌角上。我驚呼一聲,生痛之下,才意識到眼前的梁文敬並非在開玩笑。

“皇兄!”我提起裙角急急奔向前,驀地握住梁文敬的雙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弄錯了?!蘭貴妃,怎會如此?!”

梁文敬眼底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痛楚,良久,才淡然道,“朕的愛妃,竟是如此對待朕……”

梁文敬在棠梨宮呆到三更便去了禦書房。

隻留下我怔怔站在窗前。

腦海裏反複的竟是蘭貴妃說的那句話,“臣妾不要生不愛的人的孩子”。當時頗為其專情感動,轉天卻是傳來喜訊,竟然已懷上皇兄的龍胎。我私下不免喜憂參半。喜的是蘭貴妃有了皇兄的孩子,或許會忘記從前,就此回心轉意,安身立命,與皇兄白頭到老;憂的則是因為蘭貴妃有話在先,怕蘭貴妃想不開,不要此孩子。而後來的一切,看得出蘭貴妃很珍視這個孩子……又再後來,以為其真的“長痛不如短痛”,認命了而已。

卻不料,這一切原來都非表麵上看的那樣。

蘭貴妃晚了近一個月才臨盆,絕非偶然,實在是,當她羞澀地宣布自己已經懷上龍胎的時候,其實根本沒有懷孕。

那時,亦是康靖王回朝前的一個月。

而算算日子,真正楚如蘭懷上孩子的時候,正是康靖王回朝的期間。

一想到這層,細細密密的涼意早已隨之蔓延至全身,驚心動魄下,四肢百骸透著徹骨的涼。

印象裏,當時的右相病危,楚如蘭曾被恩準出宮,回家省親三天。

那三天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難道右相病危是假,借機讓康靖王與楚如蘭一敘相思之情?

還是右相真正病危,隻是時機巧合,楚如蘭與康靖王恰好利用這一天時地利之便?

是楚如蘭與康靖王早已暗通款曲,還是楚如蘭之前設下的計謀?

……

重重疑問之下,不覺冷汗涔涔,無論是哪一條,俱是欺君死罪。

若真是這樣,必是有人在彤史上做了手腳……

楚如蘭難逃一死,右相家必亦會受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