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才人潸然淚下。
我心裏卻是一震,原來如此。彼時的眉妃雖是榮寵,卻喪子又險些喪命,良美人肯奉上祖傳的南珠,未必不是沒有同情心。
我放下茶盞,示意眉才人落座。
“所謂君子交好,如水之淡,本宮對良美人並不了解,今日聞聽眉才人一說,才知良美人並不像平日裏冷淡及跋扈,倒是熱心之人。看來識人並不隻是看表麵啊。”
眉才人已抽噎著落座,用帕子擦擦淚痕,長出一口氣,看向我,“長公主看得準,臣妾自小習武,對西域蠱術略有些了解。隻是,臣妾雖是年少不懂事,卻從未害人。這些蠱術隻是用來對付敵人——啊不——臣妾不懂得中原的迷香。‘幽魂香’隻是讓長公主昏睡,醒來會覺得之前的確有此事。臣妾不能親口為良美人申冤,隻是借她之口而已——”
我眯起眼睛,“眉才人既是習武,又篤定良美人一定冤屈,想必是看到了什麼吧?可為何又不願明說,非如此興師動眾的?”
剛剛恢複平靜的眉才人霎時又緊張起來,張口結舌,“臣妾,臣妾是看到了——隻不過,臣妾隻是看到了良美人腳下的梅枝。”
我暗忖,這倒是與良美人的話如出一轍。
我冷淡道,“那梅枝絆倒了良美人,本宮亦看到了。隻是眉才人又是何以知曉良美人不是自己不小心絆倒的呢?”
眉才人額上冷汗滲出,“臣妾……”
我冷眼看著她,隻是端起茶盞慢悠悠喝著茶,餘光裏,錦屏後已然顯出一個明黃的身影,靜靜站在錦屏邊上,負手而立。
“臣妾……”眉才人遲疑開口,“還望長公主恕罪,臣妾……此人位高權重,臣妾確實一言難盡……長公主天資聰穎,必能還良美人一個清白。”
原來這便是從一開始的“幽魂香”為何出現在我的寢宮的原因了。
眉才人忌憚此人,既不願讓良美人受此冤屈,又不願正麵去揭發,隻是設下這迷局讓自己來插手此事。最後,查不出來,則是長公主無能;查出來,與她亦是無關。
我看著眉才人,對這樣的計策忍不住要仰頭笑出來。
我垂眸淡淡道,“眉才人自幼習武,聽力一定異於常人,難道不知道隔牆有耳?”
眉才人身子一震,仿佛知曉什麼般猛一回頭,待看清楚後麵的人,當即癱坐在地上。
梁文敬眉目凜冽,嘴角噙著一絲淡淡的冷笑,走了進來。
眉才人愣怔片刻,慌忙從地上爬起來跪下,聲音顫抖,“臣妾,拜,拜見皇上。”
梁文敬在榻前的桌前坐下,看也未看眉才人,淡淡道,“長公主身子可好些了?”
我探身起來,笑道,“皇兄今日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臣妹正與眉才人話家常,皇兄倒是來了。”
梁文敬這才轉眸定於眉才人臉上。
眉才人微抬眸覷了梁文敬一眼,頓時體若篩糠。
梁文敬漆黑的雙眸不辨喜怒,從眉才人的臉上掃過,冷冷道,“適才眉才人所謂‘位高權重’,朕倒是有興趣聽聽。”
眉才人頓時汗出如漿,跪在那裏,死死咬住下唇,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我有些於心不忍,剛要出聲,梁文敬漠然開口,聲音冷硬如鐵,“眉才人禍亂後宮,即刻廢去才人封號,打入冷宮。”
眉才人遽然抬頭,雙眸圓睜,失聲喊道,“皇上!臣妾冤枉!”
見梁文敬滿麵厭惡,遂跪著爬到我的榻前,拽著我的袖子,苦苦哀求,“長公主救救臣妾!長公主救救臣妾啊!”
我亦是眉頭一皺,這眉才人怎會如此死心眼,如此境地還不打算說實話。我剛要說什麼,眉才人的眼神卻有些奇怪。她見我看她,眼神卻飄向了正斜對著床榻的方向。
我往後看看,什麼亦沒看到,除了一片濃綠淺綠。
她見我看向那裏,眨眨眼,嘴唇翕動了一下,似乎要說什麼,終究是無力垂下頭。
我怔住的片刻,眉才人很快被宮內太監拖走。
臨去隻一句淒厲的話語傳遍棠梨宮,“長公主,救臣妾——臣妾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