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曾是驚鴻照影來
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
當青灰色的城牆如此真實而明晰的橫亙在眼前,那一刻,我幾乎喜極而泣。
舜德五年,我弱冠年華,生平第一次踏入古城長安。
青青河畔柳。
我把行囊擱了,斜倚著樹幹小憩,眼睛瞅著滔滔的水,禁不住浮想聯翩。涇河水清,渭河水渾,兩河相交處混沌一片。《詩》有雲:“涇以渭濁,湜湜其沚。”誠不欺我也。
正想得入神,猛聽得不遠處“嘭”的一聲。我霍然抬頭張望,河心水花四濺,波紋一圈一圈的向外蕩去。隱隱約約有件純白色的衣衫,徐徐的沉入水中。
有人落水了!我深吸一口氣,一個猛子紮進了河裏。
我生於江南,水性極好。奮力的睜大了眼,來來回回搜尋了三四趟,依然不見人影。春末的河水透心的冰涼。我漸漸禁受不住,浮出水麵換氣,一抬眼卻驚愣住了。
晚霞橫陳,暮色如煙。絕色女子,淩波而立,白衣翩然,長發如瀑,星眸宛歌,似顰似嗔。
仙乎?妖乎?幻乎?夢乎?
“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我忘乎所以吟誦起了《洛神賦》,渾然忘卻自己猶在水中。
“書呆子,”她笑道,俯身伸手,“還不快點上岸。”
明明是極其燦爛的笑容,落入我眼中,卻品察出極淡極淡的悲傷來。
“請小姐答應在下,不要再尋短見。”我固執起來。
“好。”她答應得異常爽快,不容分說,拉起我的衣袖,一在水上,一在水下,直往岸邊行去。
我狼狽不堪的爬上岸,渾身濕漉漉的,沾滿褐色泥巴。這件入城才穿的新衣,算是毀了。我心疼不已,四顧找尋包袱,亦是無影無蹤。
她托腮蹲在我麵前,好奇的問:“公子在找什麼?”
“行李。”我無比煩惱著站起身來,圍著岸邊的一溜柳樹打轉。
“公子的行李包袱是不是墨藍色?”
“正是。”幾件換洗衣服,幾本四書五經倒算了,那裏麵可是我舉子身份的文牒以及在京城待到秋闈的全部盤纏。要是失卻了,我也不用活了,買塊豆腐撞撞死好了。
“不用找了,我看到被人拿走了。”
“什麼?”平日裏再溫和的脾氣,我忍不住咆哮起來。她說得輕巧,若不是跳下水救她,我會丟了如此重要的東西嗎?而且她還眼睜睜的看別人偷走,沒有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