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金鑾殿上,身後是鴉雀無聲的群臣,頭上是九五之尊的皇上,饒是葉言也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待到座上人欽賜了平身,命著“抬起頭來”,久未經官場的葉言已經是汗濕夾衣,抬頭看著麵前的九五之尊,恍惚中竟似回到了小時候。
“鳳歌,好久不見啊。”白萱走到兩人麵前,用群臣聽不到的聲音吐出了故友重逢的對白。“垂楊……”
喚著舊友的名字,看著眼前人幾乎未變的眉眼,葉言恍惚覺得一切都沒有變。
那年葉言不過是十歲的年紀,因著跟三皇子年齡相近又小有神童之名,被老皇帝召進宮來做了個皇子伴讀。
三皇子的母妃福妃不受寵,他也連帶著不得皇上青眼,這在朝中是人盡皆知的,上學不過是依著宮中舊製。派來的夫子也是老朽不堪,每日不過晃著頭咕嘟幾句聖人言就放學。留下兩個孩子在書房自己看書。白萱本來就不多受寵,自然也有些自暴自棄,時常弄些惡作劇捉弄身邊下人帶著四個伴讀。
一日清晨,葉言從角門子進書房,正巧看見每次上課都遲到的白萱竟破例來了個大早,正在窗邊搖頭晃腦的讀書。葉言一邊納悶這位祖宗怎麼轉了性,一邊推開了書房的門。
“哢”的一聲,葉言心道不妙,斜眼一瞅,正好看見白萱期待的眼神,頓時明白過來怎麼回事——感情今個兒輪到自己了。
知道是一回事,要怎麼報回去又是另一回事。葉言冷笑一聲,一記掃腿,就著回旋的力把一整個筆洗帶著裏麵的墨水一起兜到了白萱身上。
“哇”的一聲,白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你,你個死奴才,你敢踢我,我回去告訴,告訴,告訴人收拾你……格老子的,你個焦尾靶喪門星,癩了頭的疤瘌漢”沾著墨的小手抹著臉上的淚,白萱愣是把自己畫成了隻花狸貓。
白萱本來也不過九歲的年齡,上學又遲,也不知道什麼皇子體統,隻是一味學著宮裏小太監的作態破口大罵,本來想說出個什麼,像大皇兄那次叫著父皇的名號似的來嚇嚇葉言,結果張嘴了卻發現自己連父皇什麼樣子都快忘了。那裏還請的來什麼大人物救駕。
很多人說孩子是鈍感的,沒有想法的,但其實正因為孩子心裏想的事少,來來回回不過那麼幾件,才會對某些事看得格外清楚,清醒的明白著一些事實。
父皇不喜歡自己,母妃生性懦弱,自己不得寵便將一腔氣發在孩子身上,對自己總是嫌棄多過愛。九歲的白萱明白這些,然而他卻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受這樣的池魚之殃,自己人生的禍福,總是搭建在別人的喜怒哀樂上。
是自己不好吧,所以父母不喜歡自己。書上說父母最恨逆子,那反過來想,就可以認為自己是逆子,是朽木吧。
胡鬧,逃學,耍賴的時候,白萱總是這樣任性而又帶著些絕望的這樣想著。
“好好好,看我不得寵連你個奴才都敢欺負我,老子我今天就爛泥了怎麼著,我跟你拚了!看父皇是不是要廢我去當那端茶遞水的小廝!”白萱索性扯開了喉嚨大罵著一頭撞向葉言
“窩囊廢!”又是一腳,將白萱踹了個結實,疼的半天爬不起來、正哭著呢,感覺到眼前有人影晃動,白萱抹開淚水,眼前那人就著日頭俯視著自己:“別人說你是爛泥,你就真是扶不上牆了嗎?!堂堂皇子像個村老兒似的犯渾……”仿佛是氣得說不下去了,葉言轉身就走。
臨走到門口卻又咽不下這口氣,今天不知是怎麼了,就是越看這皇子越氣,氣他不爭氣走了下流道兒,卻又隱隱的有些不甘心。“你若是還有半分氣性,就爬起來,別在這裏跟我們耍,到外麵去,贏了那些人,堵了那起小人的口舌,堂堂正正的像個龍子樣子,你這樣,難道自己就真的甘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