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支潔白的玫瑰。數百年前生長在遙遠的荷蘭國度——日沐驕陽,夜撫海風,清晨清涼的露水浸濕我的肌膚,滋潤我的容顏,伴著純淨的細雨,晝享鳥啼,暮醉蟲鳴。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終於我長成了這方圓幾百公頃花圃裏最晶瑩魅人一支白玫瑰。
在無數同伴羨慕與嫉妒的注視中,我被主人小心翼翼的剝去身上的汙垢與泥土,迎著耀眼的太陽,被送進一隻鑲滿鑽石,釉滿琉璃,光鮮奪人的花瓶中。在眾星捧月的嗬護中,我開始了這不平凡的一生——
離開了花圃的我,就這樣盛裝的被進獻給當時最高貴的皇後。
在水晶花盆裏的我,高傲的俯視四下畢恭畢敬的仆人們。迎著窗外飄來的清風,我模仿著皇後的姿態——視線45度斜向上,僅將眼角的一瞥賜予周圍的眾人;下頜微抬,轉到背離視線的方向;迎著陽光的方向,讓所有光芒都籠在自己嬌媚臉龐上。每日,我都勤奮的練習著高傲而典雅的姿態,久而久之,便覺得即使是皇後,也不及自己美麗。
在宮廷裏,被進貢的仙水淋灑,被上等的養料滋補,外加上每天都被各行各色的世人讚美,久而久之,我便有了一些靈性——在無風的夜晚,仰望星空,我也會微微頷首;在寂靜的淩晨,凝視塞納河,我也會輕聲呢喃;在被眾人讚美時,不屑一顧的輕笑,但在心裏卻美得不亞於皇後的容顏。
然而,所有女人都是最擅長嫉妒的,無論對方為何物。皇後似乎發現了我一天天的鮮活,一天天的魅惑,同時也發覺自己日漸憔悴的現實。終有一日,皇後不再命人侍奉我,讓我獨自生活在風吹日曬的窗外。然而,花兒原本就是自然之物,置於自然,便能生長。即便,水晶花盆換成陶土燒製的泥盆,淋灑的仙水變成天然的冷雨,自此再也沒有施過養料,再也沒有修剪過枝丫,我依舊一如既往的生長著。
之後,我被皇後逐出高貴的寢宮,被放逐到無人問津的荒蕪花園。就這樣,幾十年過去了,隨著時光的磨練,被遺棄的我,盡收日月之精華,褪去了年少時的輕狂與高傲,修成了雍容華貴,風韻十足的“貴美人”。
一日,我被一位偶然路過的男子發現,他如獲至寶似的把我捧回了家。看著他清澈的眸子,流淌出的細膩而溫和的笑意,光潔的唇角微翹起醉人的弧線,我知道,自己即將再被當作禮品送予他人,來表達這位美男子的愛意。在我被他精心嗬護的每一天,我都在猜想,這位被男子垂青的女子會是何人?
終於,他捧著我走出家門。一路上,我和他一樣惴惴不安,似乎有一種莫名沉重的東西,積壓在胸口。當我看到那位女子的時候,瞬間明白了人世間稱為“宿命”的東西——是公主,當初因嫉妒我的美麗而將我冷冷放逐的那位皇後的女兒。當年,我被遺棄的時候,公主才剛剛會走路而已,如今,已經成人了。
我至今忘不掉,公主紅著臉,羞赧的將我“介紹”給她的母後時,那皇後驚愕,再到嫉恨,最終一巴掌將我打落時扭曲而猙獰的麵孔——歲月,刻花了她的青春;妒忌,醜化了她的蒼老。因為我的出現,一樁即將落幕的婚禮就這樣灰飛煙滅了……
我永遠也忘不掉,那一夜,公主哭花的妝容;那一夜,公主沙啞的哀求;那一夜,公主絕望的悲傷。月光下,泛著慘白冷光的利刃,在公主細嫩的脖頸處刻畫下致命的血紅——噴薄而出的血滴染透了我潔白的霓裳,在夜梟的悲鳴中,蒸騰起一陣陣難以消散的怨恨……
浸透的血紅無法洗褪,就如同其無法消逝的怨恨一般——我被這份強烈的仇恨牽引到冥界。神靈告訴我,隻有返回世間,驅除世人的怨恨,才能一點點洗褪這浸透的血紅,此外,別無他法。
為了曾經純白的霓裳,為了消褪公主無法瞑目的怨恨,為了報複那比地獄還陰暗的心靈,我,一隻潔白的玫瑰,自願踏上了這條驅除仇恨的道路。
臨走時,神靈告訴我,此後便真正的擁有了靈性——平素是一隻潔白嬌媚的玫瑰,一旦接受了人類的怨恨,就會慢慢變得斑駁鮮紅,最終成為血紅的“幽靈花”,而那個時候,人類的怨恨就會得以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