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淩晨,她把自己反鎖在衛生間裏,哆嗦著雙手,拆開了驗孕紙的包裝盒。

白色的長條紙棒上,清晰地印著兩條紫紅色的橫杠,喬雁回狠狠地咬著自己的手腕,不讓哭聲泄露出來。

她那時連十九歲都不到,遠離家人,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她也不敢打電話給媽媽,她怕媽媽知道了會傷心,會難過。

她最心愛的,珍惜的小女兒,喬家最驕傲的小公主,遠走他鄉,被人欺負連反抗都沒有,自賣自身,終於嚐到了惡果。

喬雁回在家裏待了兩天,第三天的時候,她拿出自己所有的積蓄,朝著街尾一家小診所走去。

事到如今,她仍能記著,那些冰冷的機械進入自己身體時的感覺,就像魔鬼的雙手,生生地撕裂了她。

她的靈魂漂浮在半空中,冷眼看著手術台上的自己,疼不欲生。

因為拖得時間太長,再加上她的身體一直不是很好,所以手術做得十分艱難……

“……他們把孩子取出來之後,發現怎麼也沒辦法替我止血,我的血壓很低,心跳也一直在下降,醫生以為我會死,害怕了,就翻出手機,給我媽媽打了個電話……”

“我命大,被救過來……不過……”她忽然說不下去,雙手緊緊地交纏在一起,手背上青筋都凸了起來。

雷傲偏頭看了她一眼,她緊咬著雙唇,無法言說的傷感難過在她眼中翻湧,在此之前,她的聲音雖然很輕,但一直沒有任何感情的波動,就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

“發生了什麼事?”雷傲問。

喬雁回深吸了一口氣,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與勇氣繼續道,“後來……我小姨和我說……我媽媽因為心髒病突發,過世了。”

“那時她正在街上買菜,再過一天,就是我爸爸探監的日子,他喜歡吃腔骨,我媽特意起了個大早,去早市上買最新鮮的骨頭給他熬湯喝……他們說……她接到了一個電話……開始的時候還很開心,可是後來……”

“她就那麼倒下了……死在一個肮髒嘈雜的小市場裏……她以前多愛幹淨……可是到死卻……是我害死我媽的……如果不是我……不是那個孩子……她不會死的。她什麼壞事也沒做過,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良的女人,為什麼要這麼對她……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我爸爸和我斷絕了父女關係,至今不肯見我,他說他沒有我這樣的女兒,他說他寧可死了也絕不會再認我……他……”

喬雁回再也說不下去,用手撫住自己的臉,大顆大顆的眼淚彙成小河從指縫間洶湧而出。

雷傲早已經停下車,他很想伸出手臂抱抱這個絕望而無助的女孩兒,原來這麼多年,她一直活在自責裏。

可是他的指尖才剛剛碰到喬雁回的肩膀時,她卻像是被電擊一樣猛地彈了起來,她用力地打開雷傲的手,與他四目相對。

“我不需要你的可憐!這是我罪有應得!我自己造的孽,我自己來償!我不用任何人可憐,尤其是你,雷傲!”

她的聲音淒厲極了,如瀕死的獸,眼裏寫滿了絕望與痛苦。

雷傲心中有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巨慟,他緊抓住喬雁回的手臂,“為什麼我不行?為什麼尤其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