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縣是個普通的江南小縣,這裏的人們遵循千百年來的生活方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就在高祖三年的這一天早晨,卻出現了一件怪事,原本風和日麗,萬裏無雲的天空出現了滾滾紅雲,似乎是一下子整個天下都被血色彌漫,善良的人們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事,憑本能地紛紛逃竄,年輕人扶著老人,大人拽著小孩往家裏趕,在所有人的心裏,家是一個安全的所在。
可有一人是個例外,這是一個年輕的女子,她長得不美,最多隻能稱得上清秀,可你若是看到她,就不會把目光從她身上挪開,那是因為她全身上下透著一種悲哀,一種讓人從骨子裏感到絕望的荒涼,可偏偏,這女子是笑著的,從嘴角到眼底,都泛著笑意,連那腳步都輕盈得似乎要飄起來。
她,帶笑顏,著白衣,往眾人相反的方向,一步步地朝縣城的中心走去,途中,她或遇到平時認識的人們用奇怪的眼神看她,或遇到不認識的人們驚奇的朝她指指點點,這些她都不在意,因為她的世界,在昨晚就崩潰了,她的耳邊,響起的是自己卑微不甘的質問,是他溫柔又冷漠的回答——
是我不夠賢良,欺淩鄰裏,不睦親朋?
不,你溫柔大度,鄰裏稱讚。
是我,不夠美麗,天生愚鈍,令人生厭?
不,你清秀可人,秀外慧中。
那莫不是嫌我多年不曾為你誕下子嗣?
當然不是,我長年不在家,怪不得你。
那是為什麼?
我,相爺有意招我為婿,寶兒,你一向最懂我,最後再幫我一次。
若我不同意呢?
寶兒,你會同意的,你不想你的親族受你連累吧,商人嗎?有哪個是幹幹淨淨的,就算你們一家不怕,你的叔伯兄弟呢,也不怕嗎?
你,你威脅我?我最恨被人威脅。
寶兒,我不想的,你知道我可以不這樣的,畢竟,你和天昆的事——
好,我答應你,哈,真沒想到,徐天賜,為了榮華富貴,你竟不介意自己為自己戴上那麼大的一頂綠帽子,輸給你,我不冤。
言猶在耳,金寶寶笑得更為燦爛,她笑得眼淚都湧出來了,十年,人生有幾個十年啊,她居然為了那麼一個男人,離父母,脫華服,食粗糧;為了那樣一份感情,遠書本,舍音律,交白丁。
金寶寶,你是豬嗎?別侮辱豬了,豬都比你聰明。
現在你打算怎麼辦?回家,你還有家嗎,十年沒回去,你有什麼臉去見你的父母,現在是大嫂當家,上次在廟裏見麵,你可是信誓旦旦的說要穿著鳳冠霞帔風風光光的回去的,這麼快就忘了,大嫂還說到時會跪地相迎的,就怕你沒這個命。看,人家早就看出來了,你確實沒這個命呢,你白白為人家做了嫁衣,世上有比你更蠢的人嗎?
不,我不回去,我丟不起這個人。
那從此就渾渾噩噩,委委屈屈地活著,看人風光看人笑,把自己低到塵埃裏嗎?
不,我不甘心,金寶寶眼裏閃過一抹決然,腳步卻越加堅定。
徐天賜,你不是想名垂千古嗎,夫妻一場,我怎麼能不成全你呢?
來到縣裏唯一的一座貞節牌坊前,金寶寶停下了,看著那高聳的坊柱,那坊柱旁大的嚇人的銅鼓,她從裙擺出撕下一條白布,慢慢綁到自己頭上,然後從銅鼓的底部取出一根比她手臂都要出的鼓槌往銅鼓處砸去。
“咚咚咚”的鼓聲響起,就在那一瞬間,金寶寶又動了,她像那離弦的箭,拚盡全力向銅鼓相反的坊柱衝去。
瞬時,紅雲散去了,人們停住了了,貞潔牌坊四個字發出耀眼的光芒,下一刻,人們沸騰了——
白綾裹頭,實乃千古奇冤啊!
徐天賜,不要讓我等得太久哦!在暖暖的光暈中,金寶寶緩緩地閉上眼睛,複仇的快感竟讓她沒感覺到死亡的疼痛。
多年以後,金宅
“左腳,右腳。左腳,右腳,”金寶寶一邊慢慢移動腳步,一邊在心裏默默念道,同時眼神不時往門口張望一下,怕被人見到自己的異樣。
哎,在自己死後十年後居然又重生了,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幸運的是她重生到了自己十三歲,未與張天賜成婚之時,不幸的是她早已習慣了自己作為魂靈之時“飄”的日子,那真是心一動,身已遠,想到哪裏就會馬上到達,哪像現在,需要一步一個腳印,真是太不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