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傑沉默了一會，一言不發，隻不過剛才還一直昂著的頭，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慢慢低了下去，看著自己的腳尖。對於王清華的說法，他並非完全不讚同，但是要讓他真正臣服於王清華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一回事兒。
“王書記，我完全讚同你的觀點，但是Y市目前的情況你也了然於心，經濟基礎非常薄弱，說白了也就是沒錢，沒錢什麼事兒都辦不成。我這樣做可能會重蹈沿海城市的覆轍，但是我相信沿海城市開發之前，他們也一定已經考慮到了這些問題。隻是他們覺得這條路子雖然會帶來很多損失，但也是一條最便捷的道路，隻有把Y市的經濟搞上去了，才能進一步談到環境、可持續發展等等一些的問題。如果連發展都沒有發展，還談什麼可持續發展呢。你覺得呢？”
莫傑說完，覺得自己剛才這番言辭應該是無懈可擊的了。特別是最後的一句話，發展都沒有發展起來，還談什麼可持續發展呢。可持續發展這五個字，發展才是重中之重。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王清華笑了笑道：“莫市長，你說的這些也不無道理，對發展的認識也非常的透徹。但是我還是要再給你重申一遍，我們不能走寅吃卯糧這樣的老路了。如果我們在剛開始就做好一切準備，相信是可以避免走沿海城市所走的老路的。現在Y市可以說是一張白紙，怎麼繪製我們的藍圖，還可以由得了我們。要等以後再改變可能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了。你現在可以不負責任地隨便輕描淡寫地在這張白紙上來上幾筆，為自己撈點政績。但是你別忘了，你這樣做害的可是Y市的老百姓。”
王清華的話已經不是很好聽了，他希望莫傑能夠明白自己的苦心。莫傑是一個有能力的市長，他不想在自己臨走之前，給省委的建議上寫上“建議免除莫傑代理市長一職”的建議。畢竟莫傑對於Y市的情況還是非常熟悉的，而且年輕有為，要把Y市建設好，以後還可以有很長的施政時間。走馬觀花似的領導調動，總會讓一些領導幹部把當地作為自己撈取政治資本的籌碼，而不會認真為當地的經濟發展考慮。
“王書記，我……”
莫傑還有什麼話要說，剛一開口就被王清華伸手製止了。王清華知道莫傑要說什麼，莫傑還要跟自己爭辯，爭辯到底該如何發展當地的經濟，爭辯到底是該不該寅吃卯糧。這樣的爭辯是沒有意義的，王清華不想再跟莫傑磨嘰這樣的事情了。接下來隻想看莫傑的行動。他寧願相信，莫傑隻是為了跟自己爭論，而不會付諸實踐。一個市長的施政錯誤，必然會導致整個一個市經濟受到牽連。
“你不用說了。”王清華停頓了一下，“我今天把你叫過來，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你對沂南新區開發的事情。沂南新區開發提出來已經很長時間了，一直沒有定論。我們現在已經不能再拖了。開春以後一定要動工。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王清華說完自顧自地點了一支煙，狠狠地抽了兩口，濃烈的煙霧就開始在辦公室內彌漫，不一會功夫，整個辦公室都能味道一股刺鼻的煙味。莫傑下意識地摸了一下鼻子。莫傑不抽煙，抽煙有害健康，這是仕宦子弟的教條。
莫傑半天沒有說話，大概還為剛才王清華的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談話而感到懊惱。從內心來講，他對王清華是有幾分敬服的，可是他對王清華的家長式工作作風也極為不滿。他甚至有些不能明白，在現代這樣的法製社會，為什麼還會有王清華這樣蠻不講理的市委書記，而且是如此的年輕。他過去曾一度認為，這是王清華的不自信造成的。王清華太過年輕，沒有根基，也沒有什麼威望，不得不采取這種強硬手段來表達自己的意願。
可是現在他已經不這樣認為了。他覺得，王清華這種作風幹脆就是與生俱來的，農民式的蠻橫無理。他雖然對王清華不得不言聽計從，但是從內心來講，對王清華並不服氣。或許，王清華客氣一些，他可能更容易接受。但是王清華從來對他沒有客氣過。
莫傑不說話，王清華也不急著追問。時間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了。兩個人就這樣默默地坐著，誰也不理誰。
“你有什麼想法，就掰扯開了說，不要有什麼顧忌。沂南新區開發雖然已是既成事實，但政策還沒有最後確定，你如果有什麼想法，我們還可以商量。說實在話，對於搞經濟這一套，我的確不如你。但是我也希望，我們大家都不要搞什麼陽謀陰謀之類的事情，把事情放在桌麵上，公開講出來。有什麼問題，咱們當麵解決。實話給你說，我極有可能馬上就要調離Y市了，我不希望我走之後，在Y市還留下一個爛尾巴。”王清華剖開心肺，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