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凜冽,楊戩衣衫單薄,卻不覺其寒,這樣的風,也有許久沒感受到了。風是烈的,風中的氣息是大自然的狂野與清新,那樣的真實,不是他已經習慣的小小空間中的沉悶與腐朽。
因此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將這味道留在記憶裏。眺望著天上的浮雲,聚合無常,全由不得自己,他這一生,又何嘗不是如此呢?以後的事再無所求,隻願這一戰能護住三妹,能完結自己這一生中,所背負的最後一份責任。
獨臂人元神離體,楊戩也將神識潛入元神,緩緩起身。
看他橫槍在手,人人心醉神迷,三聖母更是癡了。這樣凜然生威的楊戩,才是眾人心目中的楊戩。
“二哥,你一定要勝,你會勝的……”一直在擔心的三聖母,忽然奇怪地輕鬆下來,竟露出了笑容。“我不該擔心的,二哥怎麼會敗?隻要他想贏,三界之中,誰又能是他一合之敵?”驕傲的感覺從心底升起,愈發堅定了信心,“我知道,他是不會讓我失望的,他是我哥哥……我知道……”
話未說完,旁邊沉香已痛苦地低聲接口道:“本命真元……舅舅這一戰,竟用了本命真元催動槍勢!”
三聖母沉默了,退後幾步,坐在二哥旁邊,緊緊偎著。但她臉上仍帶著僵硬的笑,隻是堅信,為了她,二哥不會輸,一定不會輸……
沉香一瞬不瞬地盯著場上局勢,神色間越發黯然沉鬱。以他現在的眼力,自然看出,楊戩這些年來屢被重創,論實力雖仍不輸於獨臂人,為難之處卻在於不能久戰。因此這一戰,與其說是倚重的是武力,倒不如說是藉著奇謀\,逼得對方失卻先機,一步步墜入中。這樣的才略,可笑,自己怎會相信,有著這樣才略的人會敗在自己手下,還洋洋得意了近四年!
獨臂人輸了,輸得心服口服,臨死前微微一笑,寫下息、焱二字,平靜而逝。楊戩用三尖兩刃槍撐著身子,琢磨著其中意義。但看到這平生大敵氣息雖冥,麵上卻仍帶著笑意時,他不禁有些走神,抬目遙視遠方山巒,這樣的平靜,不知自己能不能奢望。
站在原處想了一會,不得要領,聖母宮的入口已經變成了陰森森的山洞,想必是陣勢已經發動。見機行事吧,楊戩輕嘆一聲,提槍向洞口走去。
三聖母追了過去,巨大的恐懼,突然便攫住了她的心,可是隻行了百步之遙,便再難行動。
“二哥,你不要去,我們沒事的,沒事的!”聲嘶力竭的呼喊,可是楊戩聽不見。元神離去的身體,當真如逝去般死寂,讓跪伏在他身邊的沉香小玉有種再也見不著他的慌亂。梅山兄弟緊緊盯著鏡中楊戩消瘦孱弱的身體,那是他們的二爺嗎?那個少有的肉身成聖的天神,那個讓三界中聞風喪膽的戰神,他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康老大一遍遍地重復:“不會有事的,二爺說過,幾千年來,他什麼時候讓我們失望過。他不會有事的,你們看到了,再困難的事也難不倒他……他不會有事的!”
真的不會有事嗎?剛才一戰,用本命真元催動,分明消耗了他不少精神,竟要靠三尖兩刃槍才能穩住身子。身體噴出的那口血,仍在石上鮮紅耀目。如今,他又要去做什麼?難道我們真的連補償的機會,也要永遠的失去?
正當三人無力地癱坐於地,守著楊戩身體時,那具軀體騰空而去,直向滅神大陣飛去,三人身不由己,一同吸入。眾人大驚,元神尚不知生死,若肉身再出事,連追想之所也不留存嗎?卻見三尖兩刃槍破空飛來,堪堪撐住將要軟倒的身體。眾人鬆了口氣,是楊戩自己所為。三聖母又見哥哥,幾如久別重逢,心中一鬆,在他軀體邊坐倒。
齊齊放下一顆心,對楊戩能力的信心讓他們重拾希望,離他們入鏡的時間已經近了,再堅持一刻,再一刻,二哥、二爺、舅舅、楊戩大哥、楊戩……再堅持一刻,隻要出了水鏡,我們這眾人,就能配合寶蓮燈破去大陣,就能跪在你的麵前,求你原諒,真正地,向你說出那一聲遲來的“對不起”……
楊戩看著自己的身體,現出奇異嘲諷的笑意:“沒想到,這具破敗的身體,還能派上些用場。”一句話說得眾人滿頭霧水,更是心慌。派用場,那可是你的身體呀,你要拿他派什麼用場,派什麼用場!楊戩走近自己的軀體,沉入前停了停,摸出一直貼身帶著的金鎖,留戀地撫mo一陣,放入自己手中,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握好,感受著許久沒有的感觸。然後,心神一沉,元神潛回體內。同時,三聖母、沉香、小玉眼前一黑,巨大的痛楚襲來,體內如湯如沸、如煎如烤,內息猶狂弛亂撞,有如無數尖針在體內來回穿梭,滿心煩悶,全身氣血倒轉,真是說不出的難受。胸口在每一次呼吸時,都如有鐵鋸拉扯,帶來室息般的痛楚,咽喉火灼也似,每吞咽一口唾液,都如薄刃從喉間慢慢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