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小鬼將人摁在懸空的木臺上,老六手裏的鐵鋸,擱在楊戩的右右臂齊肩處,開始來回拉扯。鋸齒入肉,雖不鋒利,但也足以將皮肉撕裂。再拉扯一陣,便觸到了骨。幻相頓了一頓,撕有意地放慢了速度。臂骨原便堅硬,如此一來,鋸入更是緩慢,隻聽見擦著骨頭的吱嚓之聲。染血的骨上先是出現劃痕,慢慢白色碎末隨著血湧出,鐵鋸一點點深入著,半晌,才鋸開一半,到了骨髓。
老六哭喊一聲,伸手便向自己頰上批去,乓乓幾掌,雙頰腫得高高。但鋸骨聲仍不依不饒地傳來,令所有人的心,痙搐般地顫抖著。
楊戩發被小鬼揪著,頭向後仰,額上黃豆大小的冷汗不停滴落,身子顫動,帶得木臺都在不住作作響。他沒有習慣性地閉上眼忍受,隻默默看著幻相的動作,神色裏全是諒解與安詳。
黑色念力從地府外飄來,卻是李靖看著這緩慢的鋸骨之刑極不耐煩,頭一次在幻相沒有消失前,又強令閻王再度施法。幻相緩慢成形,三聖母隻嚇得閉上眼不敢再看。像是女子的裝扮,這會是她麼,難道,她還要對二哥再做些什麼?
楊戩無力轉過頭去,眼角餘光,隻看見一角淡雅的羅衫。是三妹?不,不象是她。但也不象小玉,那會是誰?
“楊戩!”
熟悉的聲音響起,楊戩的身子一陣劇顫。是娘,她,她也來了……
三聖母捂住口,險些叫出了聲。理智告訴她,那天猜謎娘也在的,這一幕,遲早會出現在眼前……可怎麼能是娘呢?不,她寧可是她自己,因為她知道,娘是二哥心中最深最深的痛,怎麼會是娘,怎麼能是娘!
瑤姬的幻相咬著牙發出這聲呼喚,上前冷冷地看著兒子。鐵鋸在不依不饒地向下鋸著,嚓嚓的擦骨聲讓人不寒而栗。但瑤姬的呼喚,卻隻比這聲音,更加的讓人恐惶不已。
終於又見到了母親麼?一口鮮血,猛地便從楊戩的口中噴了出來。他的心在顫抖,母親的眼睛,和當年家變時一樣,帶著恨,帶著怒。
幻相似是回憶,手指滑過楊戩的額頭,撥開被汗水沾住的亂發,輕輕說道:“你一出生我就擔心,天生的神目會帶來禍事。戩兒……為什麼不肯聽娘的話?我一再告誡你不要以此炫耀,可是你……到底還是你,害死了你爹,害死了你的大哥!”
又一口血噴將出來,卻讓幻相停下了話,怔怔地看著,半晌,手指下移,蘸了一點兒子嘴角的殘血,仔細地放到眼前端詳著。
“那時你年紀畢竟還小,最初的氣頭後,我隻想你兄妹二人能平安長大,那麼,就算我受再多的苦,也心甘情願了。到你劈開桃山時,我見到你長成人,雖然口中不說,但是……但是你可知道,我的心裏,又是多麼的高興?”
幻相喃喃地說道,但隨即,聲音又突然撥高了上去。
“可是你呢……你怎麼能對蓮兒做出那樣的事!她是你妹妹啊,你的親妹妹!我再也沒有想到,我的兒子,會竟讓我的女兒受了與我一樣的苦!”
幻相的臉,已因憤怒而扭曲了。三聖母跪爬過去,抱住母親的腿:“娘,不是,二哥當年是為了救我才會動用神目,是我害死了爹和大哥,不是二哥!娘,二哥也沒有害我,是我,是我害了他!娘,你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但幻相聽不見,她隻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天佑,震兒,對不起……若不是我生下他來……我們的家,也不會散了,破了……”
楊戩合上雙目,竭力忍住眼中的淚。身體的疼痛,他早已不在乎。可是,為什麼心會疼,疼得讓他想放縱著落淚呢?但他是一個罪人啊,雖然對三妹,對沉香,已經可以安心了,他已為他們安排好了一切,可以彌補他們失去的二十年天倫之樂。可是娘,他還能為她做些什麼,他永遠不能將父親和大哥還給母親!
幻相的目光越來越冷,死死地盯著楊戩額上的神目。“天佑,震兒,我要給你們報仇。是他害死了你們……我寧可我從沒生過這麼個兒子!”一抬手,從頭上抽下了發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