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欺淩各哽噎(2 / 3)

被褥薄極,能感受到些微的體溫,但更多的,是艱難的呼吸,劇痛時的痙搐。斷裂的肋骨無法接續,已深深地陷塌下去,令少女嬌嫩的臉頰,敏感地發覺了具體的所在,她甚至能想象出,那斷骨在皮肉下支離扭曲的情形。

隻是她刻意去忽略,忽略感覺到的一切,忽略看到的一切,閉上眼睛,關閉所有的情感,隻要記得在他懷裏的嬌嗔,隻要記得,這懷抱曾經的安然。

此後數日不見人蹤,直到一天半夜,才見劉富匆匆端了碗粥送來,想是怕餓死了人不好交待。小玉正伏在楊戩身上,沉香知她情緒不穩,拍著她的肩輕喚:“小玉,讓開些……”小玉卻恍若未覺,身子微微顫抖著,頭埋得更加深了。沉香無法,反正對於這屋中的人與事而言,他們都是不存在的虛無。但疑惑隨之生起,小玉的模樣,很像有什麼心事,最近以來,一直都是如此。

正猜疑時,門聲一響,當年的小玉推門走進屋來。沉香心頭冒起寒氣,原來小玉真的來過……她來做什麼?她為何將頭深深地埋在被中?她是在逃避什麼?

正在床前灌粥的劉富驚訝地抬頭,小玉讓他出去,自己端起了粥碗。

小玉聽見了自己進門的聲音,這是她一直不敢去想的事實。於是她更用力地低下頭去,拚命掩住雙耳,可是那聲音還是在耳邊回蕩。

“小玉,你……你想做什麼!”她聽不清是誰在問,她隻聽到自己冷冷的話語。她秀麗的鼻翼,在微微地翕動著,雖然伏在薄被上,卻仍隔不斷嗅覺的靈敏。一種淡淡的米香,正從無到有,緩慢地從空氣間,從記憶裏,一點一點地泌入鼻中。

米隻是發黴的陳米,熬成的粥也極稀薄,但加熱了後,一樣會散發出香味——對床上忍饑的病人而言,這種香味,大約更是誘人吧!

當然,也許僅僅是錯覺,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可為什麼……為什麼這些天一直都能聞見這香味?縈繞在鼻端,縈繞在靈魂的深處,成為她無法擺脫的夢魘——

隻記得仇恨時,原來連她也可以,如此狠心……

將手舉起,放在眼前,和另一個小玉的手一樣,白嫩、纖細,指甲泛著玫瑰紅。但另一個小玉,正將法力運\到手上,讓手上的一碗薄粥沸騰,翻滾著冒出熱氣。萬年法力做到這點綽綽有餘,不在乎有多燙,有法力護體,這點熱度,對她來說算得上什麼。

沸粥托得穩穩的,伸向仇人的手,也穩定而執著,執著於記住的仇恨。

沒有掙紮,也許是無力掙紮,輕易的,就翻正了他的身子。手掌上移,掰開下頦,固定成一個屈辱的姿態,讓他隻能看著,等著那散發粥香的碗移近、移近……

在自己麵上,她看到一抹猶豫,她幾乎想大聲呼喚,喚醒沉睡的記憶,但那手卻沒有半分遲疑,仿佛那抹猶豫,隻是錯覺。

低喘和嗆咳聲,猛烈地震動著整個胸腔。她感覺到了,淚眼模糊地強迫自己去看,她要看清眼前的每一個細節。

小半碗粥已經毫不猶豫地灌了下去,纖細卻有力的手指緊緊鉗住唇,隻在嘴角漏出少許殘液。癱瘓的身體,在猛烈的痛楚襲擊下震顫抽動,落在女孩的眼裏,卻比最迷人的樂舞,更令她開懷欣悅。

下意識摸著自己喉頭,喘息著,和床上那個人一起,想象流過喉管的灼熱,似乎這樣能分擔一些痛苦——然而終究是分擔不了。

沒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堅強,她終於還是不敢再麵對了,遮住了眼,不去看那人急迫的咳喘,不去看自己沒有絲毫放鬆跡象的手掌。

粥入口的一剎間,楊戩並沒有太多感覺,然而隨即便是麻木的鈍痛和喘不過氣的窒息感。入口太急,沒來得及想什麼,不由自主地想用力咳出來,嘴卻被堵得嚴實,氣一滯,粥便嗆入了氣管。火炙般的燙痛,使他一瞬間幾乎昏眩了過去。

手抬起,又落下,蓋住口鼻,緊緊地壓下去,人為地造成不能呼吸的困境,迫使他拚命咽下滾燙的粥液,引起陣陣悶在胸口的咳喘。

但噩夢遠沒有結束。

雖然遮住了眼睛,但小玉還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正俯身審視著他的神色,笑著用清脆的聲音問道:“是不是嗆著了?別急,別急,我會慢慢地,慢慢地全都喂給你……”

手上再次運\功,已有些冷卻的粥麵又翻滾起來,用力捏開口,碗湊到嘴邊,頓了一頓,慢慢地傾斜。

滾沸的半流質,緩緩地,傾入口腔,滑過舌麵,滑過上次炙燙造成的紅腫傷處,堵在咽喉裏,被急喘的氣流沖得倒溢,溢著嗆進肺裏,令她的手掌,感應到那人又一陣更加劇烈的喘息痙攣。

她知道他正艱難地掙紮著,想吸入一口空氣緩解。她甚至能想象出,那空氣被吸進肺裏,會帶來何等的清新舒適。但她卻調皮地笑了,手中粥液如燒紅的鐵水,瞥準他吸氣的同時,猛地向下傾出,堵死了所有空氣進入的渠道。

剛才的煎熬,又完整地上演了一遍。小玉專注地感受著,看著他的眼睛,輕聲夢囈般地笑問道:“香麼?這粥的香味,引得我都餓了呢——比湯藥不知好喝了多少倍……”話語嘎然而止,困惑地偏偏頭,又搖搖頭,像搖走什麼不該有的記憶,繼續微笑道:“來,你再嘗嘗,不要急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