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從少年的口裏噴薄而出,三尖兩刃槍正中左胸,雖未再進一分,但電傳而至的劇痛,已足令少年的身體微顫不穩。楊戩單手持槍,目光到處,堅如磐石的心神,也是為之一陣大亂。槍尖之下,便是少年的心臟,他的手,甚至能感覺到那蓬勃跳動時的活力。但若方才回收勁力時稍慢上半分,那活力就永不復在,那出乎本能的一擊之威,竟是險些令所有的希望,都在瞬息之間化諸了烏有……
三聖母和小玉驚呼出聲,沉香自己,卻隻凝望著舅舅的雙眼。這一刻,舅舅的眼裏,有的隻是震驚與心痛,輕搐著的嘴角,似是想說出些什麼。可惜他的外甥不會在意,就象以前無數次一樣,仇恨會將這一切都掩蓋了過去——
那個沖動少年的視線,隻會被血色所模糊,看進眼裏的,也隻會是天賜的反擊良機!
楊戩的手微顫著,槍尖從少年的體內抽回,不敢抽得太快,全部心神,隻在意著疾湧而出的鮮血。但眼角餘光,忽而映入一抹金芒,沉香手中的小斧幻出千道光影,竟是不顧槍尖破入心臟之險,向前趁隙疾攻而至!
沉香此舉已形同自殺,楊戩收槍疾退,再無法變招自顧,勁風襲來,他低喝一聲,法力凝聚,當機立斷,拚了正麵受了這一擊,也不能由著這外甥自尋死路。但一條黑影橫躍過來,鐺鐺幾聲巨響,漫天斧影散於無形,卻是梅山老六見勢危急,站得又是最近,飛身上前截住了斧勢。
但他的法力與沉香相距何等之遠?強接之下隻震得血氣翻騰,打橫跌出。沉香手中小斧順勢前送,如切腐木,頓時無聲無息地卸下他一條手臂。
梅山兄弟大聲叫喝,團團搶了過來。刀劍反射的光芒折射,隻駭得沉香背上的孫悟空尖叫掙抱起來。沉香刀斷敵臂,心情一喜之下,已有了幾分清醒,此時更是一驚:原是為了救人,如何竟不知進退地拚起命來?當下斧刃一翻,逼得眾人齊齊退後,左足在地上一頓,身形沖天飛起,筋鬥雲口訣隨心誦出,笑著大叫道:“不和你們玩了!”轉瞬已去得遠了。
梅山老六身向前仆,楊戩一把扶住,斷臂處映入眼底,剎那之間,他的臉色,竟比斷臂的老六還要蒼白上幾分。但握槍的手驀而用力,所有的情感都深埋得了不可見。他冷看著沉香破圍而出,也不追趕,隻緩緩將老六交給圍過來的老四和老三。
老三心痛兄弟,不住口地咒罵著沉香,連哮天犬都為之不平,氣道:“主人,該用寶蓮燈給他個教訓的!”楊戩神色間卻全無表情,甚至不復再看梅山兄弟一眼,淡淡地隻道:“想不到他法力增長得如此之快!”
老四低下頭去,臉上怒意一閃而過。老六的斷臂猶在階上,鮮血淋漓,神仙體質縱然不同凡夫,但被斬斷手臂之後,也決無可能再生重織,而此時的二爺,所關心的,卻隻是那個少年法力何以增長得如此之快!
再偷看一眼楊戩冷漠的麵容,怨恨與不平越加熾烈。淋漓的兄弟血,哀哀的狐悲情。也許叛心在他心中早就悄悄種下,如今終於開始在老四心中瘋長,如同陰濕毒瘴中的黴菌一般。
鏡中的老四,目光越發的陰冷不屑。而鏡外的老四,卻是汗水涔涔。他低下頭,不敢再看那個陰鬱的自己,就像他不願意記起,曾經的一瞬有過怎樣的私心妄算。左側,他的兄弟梅山老六渾身哆嗦。他右手捂住左肩,手指緊緊抓著衣袖,袖內卻是空空蕩蕩的,大好臂膊早就被無聲無息的卸下。
曾經忘記的痛,重又在斷骨殘筋上一跳跳的突顫著,連著那刻的記憶,牽牽絆絆的撕著他的心。忽然,老六的肩上被人重拍了一下,他回頭看去,是梅山老大。“大哥……”老六竟然如同孩子般痛哭起來,“後來二爺將我出賣給小狐貍,是不是認為我成了殘廢,沒有用了?”
梅山老大已經無法說什麼了,他能說什麼呢?隻能重重嘆息一聲,落在老六肩上的手,再難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