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年元成宗在位,年號“大德”。成宗名為“孛兒隻斤鐵穆耳”,乃是忽必烈的嫡孫。蒙古兵入關至今,已在中原基本站穩了腳跟。政事不提,先提故事。
漫漫黃沙,森森古道。
這會兒雖是大白天,道上的人卻少。這一路黃沙漫天,不見水源。遠處天沙一色,近處矮矮斜斜的,搭著一個茶棚,幡旗殘破,上書“幽遠茶莊”。這會兒正值午飯時分,茶棚後升起嫋嫋青煙,悠悠然飄向天空。不是沙漠,難得也襯托出那“大漠孤煙直”的勝景來。
茶莊裏客人極少:一個中年漢子,約摸四十歲不到的年紀,腰間配著一把長刀,長得劍眉星目,甚是俊朗。不遠處坐著一大一小兩個人,大的是個搖著紙扇的書生,麵相十七八歲,口中念念有詞,顯得有些書呆子的神氣。小的卻是個十一二歲的小童,年紀尚小,形容未足。
整個茶莊裏甚是安靜,隻聽得各人飲茶之聲。過了不久,那漢子高喊:“茶博士,茶涼了,你給新沏一壺。”“來咯!”茶博士答應著,從裏間拎出一隻黃銅壺來,對著那漢子的茶壺裏,嗤嗤的加水。漢子臉露怒色,一拍桌子:“我讓你新沏一壺,誰讓你兌水來著,老子不愛喝淡出鳥的茶!”那茶博士向後退了兩步,當下也不驚懼,隻賠笑道:“我們茶莊,從不出淡茶,爺們喝的這個是黑色磚茶,是唐朝時吐蕃王國的特產,流傳了下來,咱們再行改良的。這茶味道濃厚,越喝越有勁,兌水不但不衝淡,反而加深了茶味。大爺不信,再嚐嚐便了。”漢子隻得喝了一口,當即不語了。茶博士笑著走進內間,邊走邊說:“我們幽遠茶莊,在這黃沙古道之中開了二十餘年,乃是老字號,老招牌。”
那小童指指殘破的幡旗,對書生低聲道:“為何不換了新的?再這店堂也破爛的緊。”書生一搖扇子,笑嘻嘻道:“杜牧有詩《江南春》雲:‘千裏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酒旗之用,不在乎其新舊,在乎其能招徠旅客。你想,這幡旗愈破,表示什麼?”小童想了一陣,方才想到剛才那茶博士所說的“老字號”雲雲,便福至心靈,笑道:“代表曆史愈久遠。曆史愈久,名聲愈遠,那便客似雲來,生意興隆了。”書生聽了,讚許地點了一點頭,續道:“那《江南春》又雲:‘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說的是宋齊梁陳,那些南朝皇帝個個篤信佛教,便修了許多寺廟來。那些古寺破廟,如今尚在。非道是佛教不好不對,隻是這些皇帝從不理睬國家大事,放任天下蒼生於不顧,一味地大興土木,勞民傷財,橫征暴斂,那便不可取了。”書生說到此處,神色已頗為嚴肅,但轉而又嘻嘻一笑,道:“可見房子也不是越破越好,要關乎其曆史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