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淚濕衣冠塚(2 / 2)

不知道是從哪裏吹來的冷風,讓人渾身涼颼颼的。

我燒著冥紙,祈禱來世不必這樣負相望。

“小姐,您看,您看!”

翠倚本是陪在我身邊,也不知為何突然尖叫起來。

“別鬧了,你要是冷的話就別跪著了,在後邊等著我。”

那幾個新來的丫鬟和家丁,不就一直站在後麵等著我不願向前嗎?

“小姐,奴婢不是怕,您看……”

我隻顧著燒香,並沒有注意到有什麼不同。經她一提醒,這才細細地打量起來。隻見本該是白雪覆蓋的石碑一側,有鬆動的跡象,原本白色整合的碑麵,細看之下有破碎的裂紋,墳頭與周圍的雪跡也大不相同。

我哀嚎一聲,渾身痙攣,疼痛是一把尖銳的小刀,一寸寸把我淩遲。

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

如果僅僅是有人來探過,我應該感覺到欣慰。可是……

可是娘的墳卻被人掘了!

我扯著翠倚的衣角,慌亂地道:“快!叫他們過來,你叫他們過來!”

家丁遠遠地過來,問道:“四小姐?”

“你們幾個,迅速把娘……四姨娘的棺柩恢複原樣。”

“是。”

我站在原地,聽著那些吱嘎吱嘎踩在雪地上的聲音,紛亂不已。

三哥就算再不濟,也不會不孝到盜用親娘的陪葬。何況,她不過是以妾侍下葬的規格,怎就激起了劣徒的欲望?

罷了,人已經不在了,再去計較似乎也於事無補,就讓一切隨風飄散,我既然已經回來,少不得逢年過節都會來探望,再也不會有人會打你的主意了。

伴隨著“咚“的一聲,家丁齊聲驚異道:“四小姐,棺木沒有盒蓋,還有,四夫人的棺錞是空的。”

我不顧一切地撲過去,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棺錞裏除了一套衣物,諸多珍寶首飾完好無損,再也沒有其他東西。更重要的是,的確沒有娘的屍體!

那衣物我見過,是我出嫁之日娘所穿之物,亦是她飲毒彌留所穿之物!

是什麼人要這樣的殘忍,連最後的體麵也不肯給她?

我記得三哥說過,她喜歡這套衣物,因為我小時候有一次偶爾路過“湘竹院”,見她穿著這套浣紗衣,隨口說了一句“好看”,此後她常常摩挲這套衣物,不舍得穿,除了我出嫁當日,和……她服毒那日。

三哥說過的,是他親自替娘整理好衣物上的藥漬,是他親眼見到合棺,是他親手跟著填土!

她明明就是衣著光鮮、頭麵十足地下葬的,為何連屍首都沒了影子?

為了錢嗎?留在棺錞裏的首飾好幾樣都價值連城,盜墓的高手不可能沒有這點眼力。

我相信不是。

可又是為了什麼呢?

究竟是怎樣的人,連最後的榮光也要替你剝奪?

我突然覺得心碎無比。

那麼多個日日夜夜,沒有我的日子,她是怎樣度過的?

親生的女兒就在跟前,常常都在她眼前晃動,她是要忍受怎樣的痛,才能緘口不言,把這個秘密帶到棺材?

那些日子,還有個不成器的兒子,一雙兒女都不在身邊,她每一日是怎樣熬過的?

有個貼身的丫鬟紅蓮可以陪伴著說話嗎?然而紅蓮畢竟隻是一個卑微的丫鬟,在這府裏忍氣吞聲的丫鬟。

麵對丈夫的無視,她是否也有淚濕空枕?

就是這樣一個苦了一生的人,竟然到死還要承受這樣的災難,竟然連一座真正的棲身之地都沒有。

到底是怎樣狠毒的人,才能做到如此地步?殘忍到連一個死人也不肯放過?

娘,原諒女兒,因為我從來都不知道身後還有一個您,我從來都沒有回頭過,您曾經悄悄對我說過,永遠不要回頭,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聽您的話。

您曾經悄悄地給我繡了小荷包,就係在我的袖袍下腰處,我覺得新奇,正要留下對您說感謝的話,那位娘已經走來,我笑眯眯向她跑去,全然忘記身後的您。

有那麼幾回我吃太多上火的東西,下顎上總是堆滿了小包包,您知道我每天都會在花園裏走走,熬了去火湯眼巴巴在藤蔓下等著,哪知下午大雨傾盆,娘不許我出門,您卻因為在風口上等我著了涼,整整一個月未曾出門。

所以每次碰見紅蓮,她總是對我冷冰冰的。

她一定是注意到了什麼。

我真傻……

原來您一直在我的生活裏,從不曾離去。

而我的心底卻沒有您的印記。

我的淚漸漸地流下來,流下來……

滴落在衣冠塚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