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邊折疊著衣物,一邊思索應該去往何方。眼前的路已經很明顯,如果我不願回都,還有一條路可去,那就是我之前曾經做過的計劃,先去南山探望姑姑,然後做個自由人,雲遊大山名川,也算是沒有白來一趟。
至於翠倚,她始終將來也是將軍側夫人,總要找個時間,給嫻姐姐去封書信,把她送回去的。
穆展是有責任有擔當的好男兒,我相信他會好好待翠倚。
至此,我也不會再有,什麼遺憾了。
衣衫都收拾好了,我想起來沿壩裏還有早晨翠倚晾曬的小帕子,這才走了出來。
壩子外竟有一輛豪華的馬車,我很是不悅,這個穆狄,我往日還以為他做事滴水不漏,竟也是個粗心的,這才幾日,怎麼就又由著尹風胡鬧來了?
我繃起臉 ,對幾個車夫道:“告訴你們主子,我是不會隨他一同回去的。”
車夫巋然不動。
我火了,平白無故地被劉氏攆了不說,連你們也來欺負我。當下喝道:“怎麼,是我的話說得不夠清楚嗎?還是你們以為,隻有四爺才是你們的主子?”
“葭兒,你連爹也不要了嗎?”
我全身一抖,手中的帕子飄然落地。
他穿著一件略顯簡單的素白長錦衣,深棕色絲線在衣料上勾勒出奇巧遒勁的枝幹,淺灰色的長靴。同樣是深棕色的絲帶綰出一個簡單發髻,發髻上插著一根銅色玉簪,發間透著絲絲白色。
我心裏的痛劇增,我那個意氣風發、談笑自若的爹,去哪了?
雪還是紛紛揚揚地下著,小雪花落到他的眉毛上,發髻裏,更像是一位七老八十的白眉老人。
而他其實,還隻是一位四十出頭的中年人。
一位在不惑之年本該角逐在官場裏縱橫捭闔的中年男子。
卻因為操心過度地衰老了。
他見我遲遲地站著,以為我沒有看見,再次喚了一聲:“葭兒,葭兒……”
我飛奔過去,震驚使我忘記了哭泣,忘記了難過,忘記了一切的一切。我把頭靠在爹的胸膛,拚命吸取著他身上的味道,那是爹的味道,也是家的味道。
良久,爹摸著我的臉,疼惜道:“都瘦了。”|
我握住爹的手,哽咽道:“女兒不孝,沒能幫爹重振家聲。”
爹點著頭,寬大的手掌再次撫過我的臉頰,道:“爹知道,爹都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是爹讓你受委屈了。”
我搖頭:“女兒不委屈,是女兒無能,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老爺,老爺!真的是您啊!老爺!”翠倚扒開層層人群,擠進來,看到我爹的瞬間就哭起來。
“老爺您可算是來了,要是連您也不管小姐,小姐可怎麼活呀?”
我爹看著翠倚,直讚道:“翠倚,你先起來。”又對我道:“翠倚的確是個好孩子,你娘當年果然沒有看錯人。”
他再次提起娘,就像是有人在我心上挖走一塊肉,疼痛一直蔓延,從不停歇。
“娘……”
我喃喃喊出這個詞,自己也不知道是呼喚的哪一位,一位是撫養我長大的,另一位是我的親娘,如今兩個都離我而去,永遠也見不到了。
“嗯,你娘的墳頭,我已經讓采兒代替你去叩頭上香了。葭兒,跟爹回去吧。”
我渾身一個激靈,回去?回到哪裏去呢?汴都嗎?可是,我已經被休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