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越無霜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來安慰白望淵,因為他聽到的隻是其中一部分,這件事背後尚有許多隱情,她還沒來得及跟他說,老農一家的慘劇還未收場,若白望淵聽到此處便已受不住,她真不知該怎麼繼續講述下去。惡人行此惡行,好人不得好報,遭受此等厄運,越無霜心裏也不好過,說不難受是假的,但她除了悲痛與不忿,感觸最深的還有那鐫刻於心上的公道二字,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頭,她知道隻有懲治了惡人,還好人以清白,切切實實地做到懲善揚惡,才能還這世間應有的公道,才能發泄心中鬱鬱不得解的悲憤。
心神俱震,是白望淵眼下的表現,對此,越無霜無能為力,為今之計,隻能依靠白家大少爺自身的定力,適當地排解心中鬱結愁悶的心緒,調整好自己的心態,恢複到正常的狀態,才是最為正確的選擇,也隻有這樣,越無霜才能放心地將未說完的故事接著講述下去。
所幸,白望淵雖衝動莽撞,卻也是意誌堅定之人,那女婿遭受了非同尋常的委屈,死得又實在是太過冤枉,這讓白家大少爺心中難免憤憤不平。白望淵這人平素最喜好打抱不平,卻終歸是長在帝都的貴胄公子,見到的多是事物經過粉飾後光鮮亮麗的一麵,世俗的醜惡未能窺見一鱗半角,乍然間聽得這等噩耗,定然是心緒難平的,一時之間心神不穩倒也可以理解,但畢竟也是堂堂公主之子,當朝丞相之徒,斷不能因情緒的一時波動便失去理智。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白望淵原本難看的臉色已漸漸好轉,恢複成正常模樣。
白家大少爺的轉變,越無霜自然看在眼裏,她曉得眼前之人已然慢慢地撫平了自己方才過於激動的心緒,或許還是會悲痛,但平靜已然占據了主動位置,理智戰勝了頹敗的情緒,白望淵眼下的狀態,讓越無霜覺得自己可以放心地講述接下來的故事,沒什麼後顧之憂了。
越無霜輕籲了一口氣,提著的心暫時放了下來,考慮著將老農的故事接著往下講,恰巧這時,白家大少爺也開口了:“然後呢?女婿當場慘死之後,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老農抱著女婿流血不止的頭,大聲呼救,不料方才還是活生生的一個大活人,頃刻之間便沒了呼吸。老農哭天搶地,哀嚎不止,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可這人都死了,叫得再響,哭得再悲慘,亦是無濟於事。那爪牙本是為了教訓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婿,卻鬧出了人命,這是他萬萬沒想到的,草菅人命之事,他還是頭一次做,看著女婿頭上汩汩的流血,當下便慌了神,愣在那兒,凶器都不曉得扔掉,就那麼死死地抓著那把鋤頭,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就在此時,從事發起便安坐於馬上看戲的薛浩,見發生了命案,全沒有張皇失措的表現,他隻是施施然地下了馬,慢慢悠悠地走到那個殺了人的爪牙身邊,緩緩地將他手中的鋤頭接過手去,輕飄飄地將那把染血的凶器扔在了不遠處的老農身旁,而後氣定神閑地宣布老農女婿的死因是意外,是死者自己不小心被田間的石頭絆倒,而後腦勺又恰巧磕在了置於田地裏的鋤頭尖上,這才使得他重傷不治,流血過多而死。薛浩說完這番話,就算是給老農女婿之死下了定論,而後便帶著他的人,與來時一樣,浩浩蕩蕩地離開了凶案現場。”
“啪”地一聲,白家大少爺手中的瓷杯終於經受不住他長時間的威壓,碎了個徹底。
“欺人太甚。”白望淵怒火中燒,捏破一隻瓷杯後,手中沒了發泄之物,隻得將滿腔怒火發泄在了石桌之上,狠狠地在那之上捶了一拳,幸虧那石桌的質地還算堅硬,才沒遭殃。
越無霜隻聽得那響亮的“咚”的一聲,覺得光是聽聽,她都覺得疼,而白望淵仿佛沒有痛覺一般,又接連怒砸了石桌好幾下,似乎跟無辜的桌子杠上了,好像不將它損壞幾分絕不善罷甘休,而此刻的無霜可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誰知道盛怒之下的白家大少爺會做些什麼,她隻能悄悄地將裝著瓷壺和剩餘數隻瓷杯的瓷盤拉得離自己近一些,讓它們免遭橫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