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士應允了老婦人的請求。”越無霜說這話時，看的不再是白望淵，而是不遠處蓮池中搖曳著曼妙身姿的蓮花與蓮葉，眼中泛起的是不常出現的嫋嫋的哀愁。
白望淵是失望的，很失望，最初的驚歎過後，他半天沒能說出一個字來，足見他的訝異。
兩人一個抬眼望向生機勃勃的蓮池，生出淡淡的哀愁，一個垂首盯著石桌上瑩瑩的水漬，心中升起濃濃的失望，靜坐著的越無霜與白望淵如同兩座雕像，不動不說話，卻有一股子淡淡的陰鬱之氣縈繞在兩者之間，而當事人卻毫無所察，他們各自沉浸在愁緒之中，心無旁騖。
盡管心裏湧現的失望持續了好一陣子，但白望淵對國士所做的決定從未有過懷疑，他的失望針對的也不是國士，而是對老農家而言，老農之死令他覺得可惜，老婦人的請求令他覺得荒謬，而國士答應老婦人的請求則意味著老農家報仇雪恨的唯一希望破滅，之後老農一家必須忍辱負重地活下去，他們的冤屈將永不見天日，亦永遠不會有沉冤昭雪的那一天，這對於家人來首是何其悲哀的一件事，對此，白望淵除了覺得失望，還有深深的可悲。
可悲與失望過後，白望淵從陰鬱之中轉醒過來，問了一句話，他必須弄清楚一件事。
“為什麼國士大人會答應老婦人如此荒唐的請求？這不像他一貫的行事作風。”
“哀大莫過於心死，一個人心如死灰的模樣，淵哥，你見過嗎？老農是家中唯一較為健壯的勞動力，是他們一家老小衣食住行的保證，常年辛苦耕地，為的就是養家糊口，讓全家人有一口飽飯吃，能有衣物暖身蔽體。他們家沒有兒子，老婦人為老農一連生了七個女兒，幸好，老農是個老實肯幹的本分人，任勞任怨，踏踏實實地耕田種地，雖然辛苦是辛苦了點，但老婦人與女兒們全力幫忙，平日裏做些針線活貼補家用，日子是過得拮據，但老農和老婦人日夜勞作所得，勉勉強強還能養活他們的女兒，一家子人的生計不成問題。女兒們倒也懂事，洗衣做飯之類的簡單活計，根本用不著老農與老婦人夫妻倆操心，女兒們每日早早地便準備好飯食，送到田地裏去給夫妻倆。隻要一有髒衣服換下來，勤勞自覺的女兒們第二日一早便會拿去河邊洗幹淨，家裏也被打掃地幹幹淨淨，一層不染，別提有多孝順了。一提起老農的這些女兒，左右鄰裏沒有一個不豎起大拇指，對她們讚不絕口的。好容易將幾個女兒拉扯大，大女兒也長大成人了，到了嫁人的年紀，因為一向懂事賢惠，人又長得還算清秀可人，相中她的人家也不少，老農挑了戶知根知底，同是老實本分的莊稼人，選了個良辰吉日，把大女兒嫁了過去。老農大女兒的夫婿也是個孝順的，自家的農活一幹完，就跑來幫老農家幹活，日日如此，多苦多累，都沒有怨言，逢年過節，還會挖空心思地討好老丈人，送上一點薄禮，聊表心意。大女兒與丈夫過得和和美美的，老農家與親家之間也常來常往，關係著實好得很。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薛浩看上了老農家的田地，根本沒問過老農的意見，便吩咐底下的人將老農辛辛苦苦種上的糧食給拔了。老農見自己全家生活的來源被糟蹋了，自是不肯，衝上前去便和薛浩的爪牙扭打起來，但雙拳難敵四手，老農畢竟隻有一個人，寡不敵眾，很快便落了下風，被一群人圍在中間踢踢打打。正在這時，大女兒的夫婿聽說老丈人這邊出事了，急匆匆地便趕了過來，一來便看見他一向敬重，視若親生父親的老丈人被打翻在地，這女婿也是一根筋的主，見老丈人受了這麼大委屈，哪能善罷甘休，當時就急紅了眼，掄起手邊的鋤頭便衝了上去。薛浩手底下的人躲閃不及，被那女婿的鋤頭傷了好幾個。這一下可壞了，薛浩底下的那些人都是橫行無忌慣了的，哪裏受過這般對待，一向都是他們欺負別人，別人怎麼可以欺負他們。那女婿捅了簍子卻不知道，見那幾個人躲開了去，急急忙忙趕到老丈人身邊，隨手將鋤頭一扔，趕忙查看老農傷的傷勢。不料，被打傷的薛浩手下心中怒火難消，一把撿起那鋤頭，對著那女婿的腦袋便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