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暮色四合,天邊紅霞將墜。旬州太守府內花燈高掛,歡笑聲此起彼伏,似是有喜臨門的熱鬧景象。旬州太守趙秉陽一身鮮亮紅衣,攜幼子立在大門前迎客。隻見兩名衣飾華貴者拱手而來,與太守父子賀喜一番,再由童仆引入府內。
不多時,三頂青幔小轎在府門前落下。仆役剛打起簾子,太守便拖著幼子急急迎來:
“陳大人,趙某恭候多時了!”
“讓趙大人久候,陳某慚愧萬分。”一名墨綠袍男子出得轎廂,向太守拱拱手。瞧見旁側的趙家幼子,遂俯下身來同他見禮:“小壽星,今日這排場可還滿意?嗬嗬嗬……”
隨行的另兩人也步出轎廂,太守側首看去,隻見兩人身上裹著厚實的風氅,頭臉藏在風帽下,看不真切。正欲上前,卻見那陳大人雙手伸來,遞上一隻銅黃綾麵雙福紋的錦盒:“趙大人,薄禮一份,不成敬意。”
太守微微一愣,抬頭正對上陳大人意味深長的眼色。
晚風吹來,樹影悉悉索索亂作一片,陳大人再揖:“還望趙大人笑納!”
……
“瞧清了?”
天色愈發的昏暗,樹冠間有氣聲貼耳傳來,隻聽另一人悄道:
“不錯,正是旬州左尹陳朗。”
“左尹陳朗?……怪哉,區區一個左尹,趙秉陽懼他作甚?”
“待屬下去探查一番。”
話音方落,一條黑影自樹梢上悄然躍起,腳下如踏風而行,轉眼間幾個起落,人已穩穩當當地落在太守府的後園內。是時天幕已近全黑,那黑影借著夜色遮掩,迅速尋得一處隱蔽之所。
不遠處,後園的觀花回廊內宮燈爍爍,火光明亮,依稀能瞧見幾個家丁模樣的人守在其中。黑影將身形縮得緊了,伏在一片花木蔥鬱的藤架下,鼻端滿是腥濕的泥土味。
忽見一名寬袍男子小跑過來,對那些家丁呼喝道:“太守大人有令,任何可疑的人物都不能放過,你們幾個可要把這後園看仔細了!”
然而幾個家丁連頭也不抬,默不作聲徑自立在原地。
寬袍男子著了惱,正欲開口斥罵,卻見其中一人轉過頭來。
黑影將頭伏得更低,隔著樹叢看去,發現那名寬袍男子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出來,似是惱怒非常卻不敢言,隻得掉頭走人。
……這倒是奇了。
黑影暗忖一番,自身下的泥土中摸出一枚石子,暗自凝神運勁,指尖蓄力,瞄向回廊後的縱深黑暗。
啪!
家丁們俱是一驚,立馬相互遞了眼色,其中兩人往異響的來處悄然尋去。黑影定睛瞧去,見一人的右手迅速探向左腰間,一頓,再收回。
黑影暗笑——分明沒有佩刀,手卻不自覺地做出拔刀之態。這群家丁果真有趣。
“來人。”
觀花回廊盡頭處的廂房內,一道慵懶男聲忽而傳來。
趁另兩名家丁離開回廊,黑影腰身一緊,摸黑往前院的方向潛去。
戌時,太守府小少爺的慶生宴開席了。
“還在磨蹭什麼?幾位大人都到了,動作快點!”耳房內,管事突然推門而入,破鑼嗓子把幾個靠在門邊的姑娘嚇得不輕,“看看,給你們整整一個時辰更衣上妝,這都是些什麼樣兒!”
姑娘們一個個不以為然地撇了小嘴,身子直往牆邊縮去,唯恐被四下飛濺的唾沫星子波及。管事甩著膀子走到屏風前:“裏麵的,都給大爺我出來!準備……”
話音在中途堪堪刹住,隻見一隻修長雪白的胳膊自屏風一側悠然探出,五指纖纖蔻丹妖嬈,腕上套一串花紋繁複的老銀鐲子,鐲上銀鈴隨著手臂的動作泠泠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