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揚在李安維剛奔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快速從地上站了起來。他並沒什麼事,甚至衣服上隻是沾髒了一些而已。可被他砸在身下的羅抿良卻有些嚴重,雖然也很快站了起來,但首揚沒忽略掉他有些發白的臉色。
羅抿良的確摔得有些嚴重,胳膊肘的衣服都磕破了,裏麵的皮肉破了一大塊,已經流出了血,看上去很有幾分觸目驚心。羅抿良自己倒不在意這根本稱不上傷的皮毛。剛才雖然被首揚狠狠砸在身上、身體像散了架似的悶疼,甚至喉嚨裏有絲絲血氣湧上,但爬起身的第一件事還是立刻環著自己的兒子緊張地一個勁兒地上下打量著,生怕他傷到哪裏。
首揚似乎並沒有什麼反應,隻是抿了抿唇,推開羅抿良有些顫的手,蹲下慢慢撿著摔了一地的畫筆紙張。
帶著大墨鏡的臉依然清淡,墨鏡後的眼睛卻控製不住地顫抖著,連撿著畫紙的雙手都有些僵硬。
剛才他沒想到隻有羅抿良一個人跟了來,心裏難免有些氣悶。走出畫廊後一心隻想離羅抿良遠一些,快步往對麵走去。然後就聽到羅抿良突然聲音有些粗噶地大吼他的名字,隨即身後猛地一個大力將自己向後拉,他毫無防備地被那人一拽,立刻踉蹌著連連後退,而他步子淩亂的腳也無可避免地狠狠踩在後麵拉住自己那人的腳上!
拉住自己的那隻手那麼突然,力氣更是大得嚇人,他被狠狠嚇了一跳,根本沒反應過來就跌到了那個陌生的懷中!
然後,當他重心不穩與那人一起仰麵摔下去的時候,一輛車險險擦著自己的衣角飛快地略過,堪堪停下!
畫板摔落的聲音和刺耳的刹車聲一同響起!
憑感覺,被自己當成了肉墊子的那個人一定摔得很嚴重,因為他清楚地聽到那人的後腦勺和地麵發出的“嘭”的撞擊聲,聽到自己砸在他身上的時候那人迸出喉嚨的悶哼聲,同時他也沒錯過,那人摔在地上好半天之後才壓抑地略微喘息起來!
可那緊緊護著自己的雙臂、緊緊扣著自己腰身的雙手即便是重重摔在地上的那一刻都沒鬆一下,首揚覺得自己被勒得都快喘不過氣了!
然後,他察覺到那人有些僵硬的手上下在自己身上摸索著,同時聽到那人緊張得幾乎變了腔的聲音,“揚揚?!……有沒有怎樣?有沒有、摔到?”
首揚下意識地掙開那人的手,站起身。
那人依然緊張地一個勁兒問他,即便是廖越安扶起來的時候還在緊張地打量著他。
首揚並沒有看他,抿了抿薄薄的唇看著地上的淩亂,蹲下身去撿剛剛才買的畫板、畫紙和顏料。
首揚看上去那樣平靜,可事實上,他直到現在依然沒能反應過來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隻是愣愣看著地上已經不能要了的顏料。
“揚揚,別撿了,走,咱們回去再買一份兒。”羅抿良並沒發覺首揚的異樣,小心地拉起他,不讓他再撿被濺髒了的畫紙。
首揚被他拉著站起身,依舊沒說話。
警察和救護車很快就到了,羅抿良後腦勺磕出一個不小的包,微微滲出點兒血。在外麵不好查看傷勢,但從胳膊肘上幾乎有些皮肉翻卷的狀況來看,隻怕背身上的摔傷也會有些嚴重。
雖然羅抿良稍微活動一下,自覺沒傷到骨頭,不願耽誤時間去醫院,但卻不得不去警局一起做筆錄。
不過是一起普通的超速小事故,受害者一方也不願意法律追究,因此做完筆錄、問那兩個倒黴的肇事者象征性地索要了一點賠償金就離開了。
隻是回程的車上沉默得讓人心發慌。
羅抿良一直看著前麵坐著的男人,廖越安也唇張了又張,可首揚一直閉著眼,不回頭也不說話。
等回到莊園時,天已經黑了。
首揚依然一動不動,不下車。
見擠在後座的三個男人也不下車,李安維壓低聲音,“早就睡著了。”
逛了一整天,首揚早就體力不支。
羅抿良滿眼疼愛,“別叫他,讓他睡。”
小心地打開車門,把首揚輕輕摟在懷裏,想抱他出來。
隻是這一動作,無可避免地吵醒原本就睡得不沉的首揚。
一見首揚醒來,羅抿良動作一僵,有些尷尬,“吵、吵醒你了?”
首揚的睫毛忽閃了一下,垂下眼皮,“沒有。”避開他的手,下了車。
羅抿良站在車旁看著,覺得心裏空蕩蕩的。
從上次之後,他再沒碰過首揚,都不知道自己的兒子這段時間有沒有稍微養胖一些。
首揚卻突然停住腳,也沒回頭,“地下室是不是空著沒用?我想打保齡球。”
羅抿良忙連連點頭,“好,我馬上就安排。”
首揚沒再說什麼,徑直走進別墅,很快,二樓臥室的燈亮了起來。
站在窗簾後,首揚看到羅抿良一直抬頭望著他的房間,看到他一動不動站了好久,直到被廖越安找來大夫、催促著要給他做個全身檢查,這才慢慢離開。
首揚始終麵無表情地站在羅抿良看不到的地方,淡淡看著。
對這個生父多年來的恐懼不知道為什麼在兩年前第一次見到他之後就忽然煙消雲散了,現在對這個所謂的父親唯一剩下的,隻有恨,刻骨銘心的恨!
可首揚卻不知道,心底讓他想逃避的複雜,究竟是什麼。
“累了麼?”很清淡的暖暖聲音,是邵文。
察覺到首揚不對勁兒的陳昊,剛才悄無聲息地離開房間,叫來了邵文。
首揚站在窗邊沒動彈。
邵文把一件薄外套披在他身上,轉身倒杯茶,遞給他,“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首揚接過茶杯,勉強笑笑,“沒什麼,隻是有點累。”
見他不願說,邵文也不多問,“我讓他們煮了湯,你先休息會兒,等下就好。”
“我見到Nia了。”首揚喝了一口茶,語氣平淡。
邵文笑了,“還是你有辦法!”
首揚勾了勾唇角,“這幾天咱們的人應該能想辦法混進來,你們注意接應一下。”
邵文點點頭,似乎想說什麼,卻不知道怎麼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