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裏有點不爽，但還是笑著用開玩笑的語氣說：“你這也太馬大哈了吧？！”
原以為她會不好意思，誰知她竟然很坦然地回答：“哎，沒辦法，女漢子嘛。”言語中竟有自豪。
我一愣，不知道怎麼接話。
看著眼前比我小那麼幾歲的她，仿佛看到曾經的我，也如此坦蕩。
總會有人在看到我的拚命和獨立後，感慨著說“女漢子啊”，可其實我並不喜歡聽到這個名詞。
最初我也喜歡別人叫我女漢子，這個詞語即使不是褒義，但起碼也絕不貶義，應該是形容那些外能獨當一麵，內能持家有條，搬得了重物，走得了遠路，生病也能照顧好自己，孤獨也不會黏糊男人，內外都獨立到令人佩服的女人。
可在這個“找女朋友就該找女漢子”的時代，越來越多的女孩喜歡自稱“女漢子”，但是卻也打著女漢子的旗號變得懶散、粗心、墮落。
我漸漸開始討厭這個詞語了。
我說這番話，不是因為我天生是個精致講究的人，而是因為我體會過從一個邋遢粗心鬼到細致認真的人的變化。
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在我應該最美的少女歲月裏，我一直都過得非常粗糙。
從起床到出門需要的時間不會超過十分鍾，一年四季發型永遠都一樣，頭發永遠都在打結，家裏的化妝品就那麼兩三種，而且到過期也還沒用完，不喜歡穿高跟鞋，從不用香水，吃肉喝酒比男生還豪邁，房間永遠都是亂糟糟的，還美其名曰有溫馨感。
每當朋友們對我一臉嫌棄地說“你能不能像個女的”的時候，我都不以為然地說：“我就這麼不講究。”
是的，我一度引以為豪，甚至對曆任男友邀功：“這年頭你上哪找出門不化妝的女朋友啊。”
在我看來，我不過是不拘小節，大大咧咧。
直到有一次，跟著上司去談一個香港的客戶。席間上司突然有急事出去了一會兒，讓我跟那個客戶講案子。本來是蠻有把握的，我自覺也講得非常不錯，客戶對我說的也是表示讚同，應該是十拿九穩。誰知回來後上司卻很嚴肅地把我叫進了辦公室，說人家客戶說要再考慮考慮。
我驚訝地問原因，上司很不滿地看了我一眼——我早上因為出門急沒有梳的頭發，和隨便搭配的鞋子，說人家的原話是：“因為你的員工看上去對自己都沒什麼要求，對這個案子想必也不會有多高的要求。”
那天被扣了一整個月的績效獎金。但是最讓我難過的不是沒了的獎金，也不是上司的指責，而是香港客戶那句說我對自己沒什麼要求的話。
我在回去的地鐵上一直都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對自己很沒要求。
而答案，居然是讓我更難過的“是”。
我好好地審視了一下自己過去的那麼多年，尤其是讀大學後壓力驟增的幾年，那時的我堂而皇之的打著學習、工作忙碌沒有時間的借口，再加上不拘小節大大咧咧的性格，已然把自己變成了庸碌生活的犧牲品，揮舞著“女漢子”的旗幟，掩飾著自己對自己越來越沒要求的墮落。
可事實上，忙碌沒有時間根本不足以成為懶惰懶散的借口，為什麼那麼多優秀的成功女人，事業比我忙碌得多，時間比我緊張得多，人家照樣可以把自己收拾得光彩照人，一絲不苟，把辦公桌和家裏收拾得井井有條，一塵不染？
不拘小節大大咧咧也根本不能夠成為麻痹自己的拙劣理由。
對待朋友可以不拘小節大大咧咧，可若是對待自己也不拘小節大大咧咧，又會對工作有多認真細致？誰會放心把重要的事情交到你手裏？
我在那班地鐵上，也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就是為什麼我大學時期的男朋友並不喜歡把我帶去跟他的室友和兄弟們吃飯，為什麼他最後用一個很可笑的理由跟我分手，但是不久後跟一個漂亮精致的有錢女孩在一起。
為什麼？因為我不夠拿得出手。
雖然這是個很令人氣憤的男權主義占了上風的理由，但這更是個令人慚愧的理由。
我發現我沒有辦法去指責他。指責他不夠愛我嗎？
可是反問一下我自己，我足夠讓他愛嗎？
他每次來找我，我都是邋裏邋遢蓬頭垢麵，我夠重視他嗎？
我每次去找他，仍然是不加打扮，還穿得像個初中生，我夠給他麵子嗎？
我們每次相處，我總是類似的裝扮，我給過他任何眼前一亮的驚喜和新鮮感嗎？
他每次來我家，房間永遠都是亂糟糟的，我給過他家的感覺嗎？我給過他未來家庭生活的信心嗎？
……
我不敢往下回想了。
突然我就對於這段我一直站在道德製高點的失敗感情，有了負疚感。
失敗的原因裏，我有很大的比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