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雪溪還是不願意走,可方文華的手下不能再給她更多的時間,直接把她推了出去。阮雪溪一步三回頭地往前走著,韓伊娜也認真地看著阮雪溪的背影。兩個女人在那短暫的時間內結下了深厚的情誼,這種情誼是外人無法理解的,就隻有她們兩個懂。
阮雪溪出去之後,韓伊娜就放心了,她不再苦苦支撐,而是順從身體的需求,閉上眼睛睡去。她知道自己能夠活下來的幾率很小,但她已經沒有什麼能夠幫助顧雲澤的了。接下來,就看阮雪溪和顧雲澤的運氣怎麼樣了。
阮雪溪像個木偶一樣被帶出去,她的心思還在韓伊娜身上。
剛才,阮雪溪和韓伊娜被關在一起,韓伊娜拿著匕首逼近了阮雪溪,阮雪溪絕望地閉上了眼睛。阮雪溪在等待著韓伊娜手中的刀刺進她的血肉之軀,她知道那一定會很疼,但不知道會有多疼。自幼習武的阮雪溪也沒少受傷,但那都是皮外傷或者是骨折,她從沒有被匕首刺進身體裏麵的經曆。阮雪溪聽天由命地等待厄運的降臨,卻意外地聽到了刀割繩索的聲音。阮雪溪睜開眼睛看,驚訝地發現韓伊娜正在幫她割繩索。阮雪溪愣住了,她沒有想到韓伊娜會這麼做。韓伊娜為什麼要幫她割繩索呢?難道韓伊娜想跟她公平地決鬥?阮雪溪突然有些慚愧,她知道論身手,韓伊娜根本不是她的對手。韓伊娜恢複了她的自由身,她要製服韓伊娜簡直是易如反掌。這樣未免有些勝之不武,阮雪溪心裏很矛盾。
韓伊娜把阮雪溪的繩索都割鬆了,又拿出了阮雪溪嘴裏的手絹。
阮雪溪劇烈地咳嗽著,顯然不太適應沒有手絹堵著嘴的感覺。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阮雪溪對韓伊娜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先別說這些了。我告訴你,我看到抓我來這裏的人手臂上有“慕容”的字樣,應該是顧雲澤外公家的人。我還猜不透他們的用意,但是你一定要小心。一會兒,你出去之後就會見到顧雲澤,你一定要想辦法提醒他多加小心。”韓伊娜快速地說著,也不顧阮雪溪心中的疑問。
阮雪溪聽了韓伊娜的話,心中滿是驚訝。她默默地記著韓伊娜的囑托,卻突然發現有些地方不對。
“你說我會出去?那你呢?他們不是說我們兩個人隻有一個人可以活著出去嗎?”阮雪溪緊張地問,她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
韓伊娜露出了一個慘淡的笑容。最近,韓伊娜很少化妝。她在看透了顧雲澤對阮雪溪的真情之後,便不再刻意打扮自己。素顏的韓伊娜有一種清純的美,阮雪溪第一次發現韓伊娜原來也是眉清目秀的女孩子,隻不過這種美麗通常都被化妝品掩蓋了。尤其現在的韓伊娜是在生死關頭,阮雪溪更是覺得她美得讓人心碎。
“沒有他的日子對我來說,生不如死。我不需要出去,我隻要保護好他的所愛就算完成了我此生的重任。阮雪溪,你答應我,好好照顧他,好好愛他,連帶我那份兒。”韓伊娜的眼裏有淚光在閃動,但她並不是要哭的樣子。
阮雪溪心頭一震,無奈身上的繩索還是基本保持完好的,她不能抽出手來攔住韓伊娜。
“不要,你不要做傻事。我們再好好想想,一定有兩全其美的辦法。”阮雪溪低聲吼叫。
韓伊娜輕輕搖頭,溫和而堅定地說:“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了,再拖下去,他們就會進來幹預的,那時我們都活不成。剛才跟你說的話,你都要記住。這輩子,我和顧雲澤無緣,下輩子我不會把他讓給你的。”
韓伊娜幾乎展露了一個燦爛的微笑,然後她便把那匕首刺到了自己的腹部。很多人說自戕的人是在逃避現實,是膽小鬼,其實不然。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足夠的勇氣傷害自己的身體,當匕首刺進體內的一瞬間,那種疼痛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韓伊娜的麵部表情因巨大的疼痛而扭曲,但她還是掙紮著向阮雪溪靠攏。阮雪溪看著血水從韓伊娜的腹部汩汩流出,在倉庫肮髒的地麵上流淌成一條紅色的小溪。
因為恐懼,阮雪溪已經失去了語言功能,她隻是張大了嘴巴看著受傷的韓伊娜。血液的鮮紅色刺痛了阮雪溪的雙眼,她的眼淚肆意在臉上奔流。
若不是疼痛難忍,韓伊娜真想跟阮雪溪開個玩笑。受傷的明明是她韓伊娜,怎麼阮雪溪會哭得這麼傷心?這就好比在公交車上,一個人踩了另一個人的腳,被踩的人毫無反應,踩人的人卻大聲尖叫。韓伊娜發揮出了一個人最大的毅力,把紮在自己腹部的匕首拔了出來,她痛得倒在了地上,卻指示阮雪溪撿起那把沾滿她鮮血的匕首。
“把它藏好,說不定用得上。”韓伊娜艱難地說出這句話,沒說一個字傷口都跟著痛一下。
阮雪溪把繩子掙鬆了一些,撿起那把匕首,藏在衣袖裏麵。她想看看韓伊娜的傷勢,但韓伊娜卻在搖頭,不讓阮雪溪靠近。阮雪溪隻好強壓住心中的悲痛,把手絹塞回嘴裏,把繩子也恢複了原樣,縮在角落裏,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韓伊娜這才露出了一個舒展的表情,因為那正是韓伊娜想看到的。韓伊娜和阮雪溪之間已經有了默契,她們可以用眼神交流。阮雪溪當然懂韓伊娜的用意,韓伊娜犧牲了自己,就是希望保全阮雪溪和顧雲澤。阮雪溪不能辜負韓伊娜的這片心意,她必須堅強起來,不可以讓綁匪看出任何破綻。
她們就這樣安靜地等待方文華的手下,以一種哀傷的姿態。
如今,阮雪溪被帶出來了,她的腦子裏都是韓伊娜的表情和話語。她現在承擔著韓伊娜的囑托和期望,她的行動不可以有任何差錯。阮雪溪從韓伊娜那裏得知歹徒中有慕容家的人,她立馬就想起了柳文眉。能調動慕容家勢力為非作歹的除了顧雲澤的舅母柳文眉還有誰?既然幕後黑手是柳文眉,那麼她的目標一定不是阮雪溪,而是顧雲澤。阮雪溪的心裏滿是憤怒,她沒有想到柳文眉會下這樣的毒手。不過,想想也蠻合理的。慕容齊看起來就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資質平平,肯定不能成什麼大事。而慕容老爺子對顧雲澤又分外賞識,一定是想把慕容家的資產交給顧雲澤打理。柳文眉通過正常的途徑一定沒法得到慕容家的家產,就隻有使出這些旁門左道。隻要除掉了顧雲澤,慕容老爺子就沒有選擇的餘地,隻好把慕容家龐大的家業傳給慕容齊,這便達到了柳文眉的最終目的。阮雪溪覺得自己小看了柳文眉,以為她不過就是個嘴上厲害的潑婦罷了,現在看來她還真是個狠角色。親人之間竟然鬥得你死我活,這簡直是一幕人間悲劇。想到這裏,阮雪溪不禁一陣唏噓。
方文華想當然地認為出來的人會是韓伊娜,卻沒想到看到了阮雪溪。他先是一陣震驚,後來便轉為了對韓伊娜的鄙夷。方文華沒見過像韓伊娜那麼窩囊的女人,覺得她簡直熊到家了。方文華已經給韓伊娜營造了多好的條件啊,隻差她動動胳膊了。就是這樣,韓伊娜還是沒能殺掉阮雪溪。方文華也不知道韓伊娜是怎麼想的,反正她的想法和正常人不一樣就對了。方文華都懶得想韓伊娜那個蠢女人了,反正事已至此,還是好好跟顧雲澤談判吧。
這個時候,沒有人注意到那把匕首不見了,而事實上它就藏在阮雪溪的袖子裏。阮雪溪聽從了韓伊娜的建議,必要的時候她會利用那把匕首救顧雲澤的。
阮雪溪被帶到顧雲澤的麵前,他們兩個人四目相對,千言萬語都在雙方的眼神裏麵了。顧雲澤找了阮雪溪那麼多天,現在終於看到她了,他多想衝過去擁抱她,問問她過得好不好。可是,現在的場合實在不適合談情說愛。顧雲澤那麼認真地看著阮雪溪,就像當初他到姚家提親時一樣認真地看著那個表情淡然的女孩子。隻不過,顧雲澤的眼神裏沒有了當初的探詢,他的頭腦裏也不會再把阮雪溪和她的姐姐阮雪瑩作對比。顧雲澤已經看清了自己的真心,現在的他眼裏、心裏都隻有阮雪溪一個女人。顧雲澤看阮雪溪的眼神多了一分憐愛,多了一分疼惜,他在用眼神向她傾訴衷腸,向她表達愛意。
顧雲澤不理會阮雪溪是否能讀懂他的眼神,隻是那樣怔怔地看著她。不管阮雪溪了不了解顧雲澤對她的感情,顧雲澤都會繼續愛她。顧雲澤已經聽從了小萱的建議,不再去理會那些仇恨,要抓緊自己的幸福。就算阮雪溪要拒絕他的愛意,他也會用自己的實際行動溫暖她、融化她。之前的那些年,顧雲澤活得很壓抑,隻有在和阮雪溪結婚之後,他才能感受到作為一個普通男人的快樂。隻要今天可以活著走出這裏,顧雲澤就不會吝惜自己的語言,他要把對在醫院裏對小萱說過的那番話原原本本地告訴阮雪溪,他要讓她知道他又多愛她,他多麼想跟她長相廝守。
顧雲澤不易覺察地微笑了一下,就好像在對阮雪溪打招呼,也好像在對她說:“這些天,你過得好不好?你怎麼瘦了?”
這一切的交流都是無聲的,但卻更加到位,更加情真意切。
阮雪溪也在認真地看著顧雲澤,她的情緒比顧雲澤還要複雜得多。起初,她不想見到顧雲澤是因為憤怒,後來就變成了想見而不敢見。在這樣不對等的感情裏,誰先動情誰就輸了。阮雪溪沒想到自己竟會是先動情的那一個。她也說不清楚自己是在什麼時候愛上顧雲澤的,反正她就是越來越在意他,越來越不能容忍別的女人靠近他。當她聽說顧雲澤的心裏一直有阮雪瑩的時候,她覺得天空一下就變成了灰色,她的生活也沒有了希望。她很害怕,她猜想自己很快就要離開顧家,她和顧雲澤的緣分也走到了盡頭。顧雲澤對阮雪瑩的感情已然成了阮雪溪的心結,所以她才會在跟顧雲澤爭論姚家的事時那樣傷心。阮雪溪認為顧雲澤不救姚氏的根本原因在於顧雲澤愛的是阮雪瑩,而不是她阮雪溪。
阮雪溪悲憤地逃出了顧家,卻還是無法割舍內心對於顧雲澤的思念。越是思念,就越害怕見到他。她知道,隻消他一個溫柔的眼神,她的那些掙紮和努力就白費了,她就會再次拜倒在顧雲澤的腳下。如果那樣的事情發生,受傷的終究是阮雪溪自己。阮雪溪一直以為顧雲澤把她當做路人、當做工具,他是不會對她付出真心的。留在那樣一個男人的身邊,除了痛苦,阮雪溪還能得到什麼?感情也不是施舍,阮雪溪才不想放下尊嚴去乞求顧雲澤的愛呢。所以,最穩妥的辦法就是遠離他,把自己的心交付給萬能的時間。總有一天,阮雪溪會淡忘顧雲澤,會忘記對他的愛。到那個時候,即使兩人在路上相遇,阮雪溪的心情也不會有太大的起伏,她就真正從那段無果的愛情中解脫出來了。
如今,顧雲澤就在阮雪溪的麵前,咫尺相望。阮雪溪隻要抬起胳膊就可以觸碰顧雲澤的臉頰,就可以感受他的溫度。阮雪溪在心裏責備自己,她覺得自己太沒有用了。明明說好要努力忘記他,為什麼還會渴望他的懷抱?真想撲到他懷裏,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都跟他說一遍,把心裏的委屈都向他傾吐。對了,她還要把自己懷孕的事情告訴他,讓他知道他就要做父親了。阮雪溪不知道顧雲澤聽到這個消息會是什麼表情,他會嫌惡那個孩子嗎?就因為孩子的母親是他不愛的阮雪溪?他真的對她一點感覺都沒有嗎?以前,阮雪溪確信顧雲澤不愛她,可現在她有些懷疑了。如果他不愛她,為什麼他的眼裏滿滿都是心疼?為什麼他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阮雪溪還記得,小萱說過,自從阮雪溪離開了顧家,顧雲澤就一直在找她。難道他也飽受思念之苦嗎?他也會在夜裏思念她,以致於徹夜無眠?就和她思念他的光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