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父親也趕集回來了。他回來就抱怨說天一下雪,化肥就漲價了,一袋漲了五快錢,麥價卻每斤又落五分錢。父親賣了一袋麥子,給我買了一雙皮鞋,“登雲”牌的,品牌不錯。我回來的那雙籃球鞋沾滿了濕泥,不好穿了。父親買了一斤多豬肉,中午包白菜豬肉餃子,我和妹妹每次回來了都要改善生活。中午吃餃子,這在農村是比較相樣的飯了。雖然餃子下的晚了點,可吃起來還是香得流油。
在家的時間象過電影那樣快,感覺隻是一會工夫就該回校啦。
我該回校了,雖然心裏老不願意,可學習萬萬耽誤不得。
我推著自行車,車後帶了一大袋麥子,這是我的口糧。父親送我,母親也跟來送我。
村口站著幾個人,幾個女孩,有香姐、玲姐、貞蘭小姑,一個黑黑壯壯的青年,那是大寶,僅比我大一歲,小時候常帶我到河裏堵魚,還有小亮,我遠門四嬸家的孩子,今年頂多十五六歲,臉上稚氣還未退呢。他們都拎著包裹,看樣子準備出去打工。四嬸在小亮旁邊站著,絮叨著。
我也向他們招乎,“大寶哥,你們這是去哪?”
“我去深圳興武叔的工地修公路,小亮跟我去。香姐她們去東莞,剛好都一路。”
“四嬸,小亮不是正讀中學嗎?”
“他死活不願意上,嘈著要出去打工。不上學有啥出息,出去隻能幹苦力。”四嬸說。
我看她眼睛紅紅的,還含著淚,不放心兒子出遠門。
她對小亮說,“你看你小華哥,能到城裏上學,以後考上大學,就不是咱種地人了,吃香的喝辣的,享一輩子福。你要有你小華哥半個腦瓜子,也省得你娘替你操心了。”
我無話可說,在鄰居麵前我地位很高,大家都當我準大學生看,準城裏人看。
大寶笑一笑,說:“人的命,天注定。沒有上學的命就不要上學好啦。我跟小華小學時候是同班,老師講課時,小華一看就會背,我學幾天了還記不住,我就沒有上學的腦筋。四嬸,你也不用擔心小亮,小亮弟跟著我你隻管放心好啦。我不會讓他幹重活,掙錢不掙錢的,權當讓他出去轉轉,見見世麵。他要是呆不習慣,我就送他回來。”他小學畢業就出去幹活了,闖蕩過許多地方。
父親催促說:“剛下過雪,天很冷,要走你們都趕快走吧。”
我和大寶他們從同一個村口出發,但目的地不一樣,我是狹小的校園,他們是喧鬧的沿海城市。
我回到學校,天已經黑了。我穿著嶄新的皮鞋,走在校園堅硬的水泥地上,硬硬的鞋底敲打著路麵“叮叮”作響,就象田裏不耐煩的騾馬在踢打犁鏵。家裏的黃牛不再下田了嗎?若是做鞋,父親的皮膚磨礪得最厚,定能鞣出一張上乘的皮革。
我站在燈火通明的校園,向黑沉沉的家鄉方向望去,我似乎聽見父親拉車子時的咳嗽聲。
某月某日天氣:晴天心情:一般
今天上英語課,英語老師史老師教我們讀課文,她先讓我們跟她念單詞,她如何念,我們便跟著如何念,她念一個,我們便跟著念一個,她讀重音,我們便讀重音。
當遇到拗口的i時,史老師著重提示一下說,“要注意發音。”
條件反射的,後排的一個同學也跟著念出來,“要注意發音。”聽聲音是“大迷糊”的,他一貫愛在課堂迷糊。今天是大晴天,太陽暖洋洋的,同學們容易春困。
史老師聽了很不高興,沉下臉大聲訓斥一句,“要用心讀!”“用心”兩個字語氣特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