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濟哥怎麼這樣說?”常雨澤想不到他怎麼突然扯到徐虹身上,並且還說錯怪了她,這跟他以前希望徐虹不要多事的態度截然相反。

“我這段時間一直在反思我的工作,人在位的時候,每天都是忙著工作,覺得很充實很有意義,不在位了,想法就不一樣了,能夠跳出來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待以往自己的工作。前些天,我經常在想,我把林東風送進精神病院對嗎?

憑良心說,不對。我送他進精神病院,不是為了給他治病,根本就是不想讓他再上訪,他要是不斷上訪,搞不好我的鄉長也當不了,我是想保住我的烏紗帽啊。

回頭想想,把一個人關進精神病院七年多,在裏麵受的罪不比蹲監輕,換作是我,別人把我送進精神病院,我該怎麼想?我有什麼權力把人家關進精神病院?我有什麼權力讓人家在裏麵受罪?這是昧良心的事,這不是人幹的事!

你侄子現在北京上學,前些天,他打電話問我,當時我為什麼要把林東風強行送進精神病院?你知道,林東風的事件傳遍全國,林東風出名了,我這個當年送他進精神病院的鄉長也跟著沾光了,網上一搜我的名字也是一大堆。你侄子就是上網看到這些事情。

我怎麼回答我兒子的這個問題呢?因為當時我是鄉長,如果我不把他送進精神病院,他繼續上訪,我這個鄉長就當不成了,這種話我怎麼能說出嘴呢?為了保住自已的烏紗帽,我昧著良心把一個正常人送進精神病院,在裏麵一關就是七年多,我這是給兒子樹立什麼榜樣呢?要想升官就不能講良心講道德?我這個官就是樣升上來的,靠把老百姓送進精神病院爬上來的。

我不能說真心話,隻能忽悠我兒子說,這是特定環境特定時代的特殊產物,在當時不得不這樣做,為了穩定社會大局,必須做出個人利益的犧牲。我這些話沒有忽悠住我兒子,他對我倒是批講一番,你猜我兒子怎麼對我說?

他說,把上訪者關進精神病院就是害怕老百姓說實話,害怕老百姓說領導的壞話,對於敢說實話,敢說領導壞話的人就通過被精神病的方式堵住他們的嘴巴。他說他看過網上一些曆史資料,說法西斯當年就是這樣對待不同政見者的,汙蔑對方是精神病,強行關進精神病院進行洗腦,曆史會對這種錯誤行為公正審判的。

你瞧瞧,這混球都說的啥混帳話,咱們正常的公務活動他卻說是法西斯行為,有這樣小子說老子的嗎?放到古代那就是大逆不道!一個小屁孩子懂個球曆史!

唉,咱們不承認也不行,現在的高中生厲害啊,手機上網,電腦上網,信息多發達啊,什麼信息都能看到,什麼新聞都能看到,想忽悠他們不容易了。現在的年輕人了解的信息多,思想開闊了,追求個性,追求獨立的精神非常強烈。他們這一代人注定要比我們這些年代的人生活更開明,更自由。

老弟,以前你這個侄子提起我這個在信訪局當官的老爸,都是很自豪,現在他竟然說害怕說起我,說同學們會笑話他。你說說老弟,我這信訪工作幹著有什麼意義,不僅網上罵聲一片,連自已的兒子都開始批鬥老爸了,我這些年的信訪工作簡直是白吃飯了!”

看著胡節濟大口灌酒,痛心疾首的樣子,常雨澤心有感觸,勸他說:“年輕人都愛衝動,別跟他小孩子一般見識。再說,林東風不是放出來了嗎,政府對他也結於了賠償,進行了道謙,糾正了錯誤。”

“是的,這得多感謝弟妹,是她的努力爭取才把林東風順利放出來。林東風早出來一天,我也就少造一天孽,少積一份罪。與我強行送林東風進精神病院相比,弟妹給於林東風無私的幫助,她的行為就象是活菩薩。老弟,我今天不是喝多了才說這不著邊的話,我是真心話。

換位思考下,如果我是林東風,被人強行關進精神病院,天天吃藥加電擊,搞得人想死死不了,想活活不好,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這時候,要是有個貴人能來搭救咱,咱還不得天天燒香供著人家。

我知道弟妹正在準備材料,替林東風打官司,她要告精神病院跟劉寨鎮政府,想給林東風多爭取些國家賠償。我理解弟妹的做法,很正義,很高尚,她就是把我列入被告席我也不會怪她。我既然犯下過錯,就應該承擔責任。

一個人七年多大好的光陰都糟蹋在精神病院裏,賠再多的錢也彌補不了人家。換位思考,要是把我關進精神病院七年,誰他媽給我幾百萬上千萬我也不依。

可惜這是公事,輪不到我個人出頭,要是我作主,林東風要多少我們就得賠多少,超出國家標準也得給人家,連法庭也不用上了,誰出庭應訴誰丟人啊。

前幾天,我給林東風打個電話,向他道謙,以我個人的名義。

七年多了,林東風還記得我,不過他沒說啥難聽話,他說不怪我,當時不管誰在鄉長那一角幹都會這樣做,他說他沒有死在精神病院,沒有變成真正的瘋子,這會又活蹦亂跳的出來了,他已經很知足了。他越這樣說,我越覺得慚愧,我很想幫幫他,可是我又無能為力,我現在連對外放個屁都不能隨便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