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寂寞如重金屬(4)(2 / 2)

不管是教授、詩人、記者還是自己,所做的一切力所能及的事,莫不是從鄉土中來,又向鄉土反哺的河流。那所有的情感莫不是從鄉村走來,又向鄉村感恩的道路。至於所有已經發生、正在發生和將要發生的情緒、情感及情操中的憂慮、憂患與憂傷,莫不是由於擔心千條萬條的道路,如何承受女人們沉重的腳步;千條萬條的河流,如何洗淨女人們蒙垢的淚眼?

河流是一種地理,道路是一種地理,河流與道路相互依存到不可能再割裂時,就會蛻變成一座漫不經心的村莊和一處塗鴉般隨心所欲的小鎮。五彩繽紛的烏蒙山上的七色花,可以為人間實實在在的女人作證,同牛街上清純與蒼老的美麗女人一道,驀地隱入想象的那幅山水畫的濃墨與飛白之中。

有沒有一種花,還沒開放就早早凋零?

以此形容終日在河流與道路上奔走勞作的女人肯定不錯。事實上,烏蒙大山裏隨處可見的小小七色花,就是這樣的。對於七色花,花蕊花蕾花瓣,無異於與這花朝夕相處的女人對一切美麗事物的夢想。我所曉得的七色花,是唯一等不來香豔綻放便早早地凋零之花。因為對自身命運有不同看法,七色花才在後來將那些幾乎是不落的葉子,當成了自己的花,一年開四個季節,每個季節開三個月,三百六十五天裏恨不得天天都用不同的容顏,來與斯時斯地最嬌豔的別樣花開一爭妖嬈。

在她們的命定裏,如花似玉的概念從來就是一種還沒有出現便成了紀念的東西。

正是在那一瞬間的冥思,讓我終於明白,牛街之所以以牛命名,不就是美女之美無法替代辛勤之牛嗎?在牛街分縣設立之前和之後,那些在不堪的寂寞中受著日子煎熬的女人,一定有過想自己生下一頭牛來的念頭!在良心裏,何時湧出這樣的想法?陷入情何以堪的我卻不得不相信這種可能。在比艱難還要艱難的日子中,不隻是女人,普天之下的人,隻要有可能減少半分艱難,肯定會毫不猶豫地作出抉擇。一頭牛隻是命名給一個地方,這地方便有了既開花又結果的季節生活。若能在無邊寂寞時與一家之主婦相伴相隨,這樣的一頭牛又豈止是從天而降的半個神仙!牛街呀牛街,那些環繞四周的山嶽峰巔,盛夏之日也要強調高處不勝寒,正是為了說明那些用每一片葉子盛開的七色花,隻有綻放在險峻處才能如此清豔的真理!

與鄉土息息相關的山川地理寂寞了還能擬作重金屬,其中最寂寞的是人,再其中更為寂寞是又是女人———這樣的寂寞真沒有東西可以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