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染睡得久一些,但也不過辰時剛過就醒了。今日有大事要辦,她睡不沉。
榻邊有人,都不用睜眼她就知道有人坐了下來,隻是並沒放在心上,因為知道是孟夫人。
每個人的身上都會有一種獨特的味道,就像她從前身上總是帶著淡淡的藥香,孟夫人身上是茉莉花香味兒,非常好聞,也寧神。
有這香味兒聞著,她便有些不願睜眼,也不想起來。左右定的是巳時出發,也還有時間再賴一會兒,便翻了個身,還把被子裹了裹。
孟夫人就歎氣,壓低了聲音跟身邊站著的丫鬟說:“這孩子肯定是沒有睡好,我摸著被窩都是涼的,捂了一宿都沒捂熱乎,是不是炭火不夠啊?”
答話的是安蘭:“回夫人的話,原本這個季節都不用炭火了,昨兒奴婢怕小姐冷,還特地燒了銀炭。可能是燒得不多吧,今晚奴婢會記得多加一些。”
孟夫人不高興了,“一點子銀炭怎的也用得小家子氣?咱們府裏又不缺那個。點炭不分時節,隻要覺著涼就點上,夏日裏潮氣要是重了,也得點上烘烘屋子。記住了嗎?”
安蘭趕緊答:“奴婢記住了,都是奴婢失職。”
白鶴染就躺不下去了,她並不是真正的孟書和,所以不能讓安蘭背這個禍。炭是一直點著的,之所以她的被子裏涼,一來是因為她就這個體質,再暖合的被窩也能被她給睡涼了。二來是因為她去了偏院兒,天快亮了才回來,自然捂不熱。
“母親怎麼來了。”她從榻上坐起來,抬手揉揉眼,“屋裏好熱。”
孟夫人一瞪眼,“熱什麼熱?也不摸摸你這榻裏,都是冰涼冰涼的,怎麼就熱了?我正訓你這丫頭,也不知道把炭燒熱一些,都把你給凍著了。”
她聽得一臉苦笑,“哪有那麼容易就凍著了,是我喜歡屋裏涼一些,這樣人才會更清醒。太熱了睡得實,有個什麼動靜都聽不到,不好。”
“睡覺可不就是要睡實嗎?你這孩子,總是鬼心思多。”孟夫人點點她的頭,雖是斥責語氣,卻透著滿滿的愛意。“怎麼樣,是不是還是家裏舒服?以後別總是往外跑,要去鮮於城也坐馬車,以後娘親跟你一塊兒去。到了城裏你回你外公家,該探望探望,我就住在客棧等你,等你看完了住夠了咱們再一起回。”
白鶴染心裏泛起難過,孟夫人是被孟書和那顆頭顱給嚇著了,記憶一直停留在孟書和離家之前。然後又跟她的出現有了銜接,便以為她是剛從鮮於城探親回來。
“母親別替我擔心,以後女兒不走了,就算要走也一定會帶上家裏人一起,好不好?”她哄著孟夫人,像哄著一個孩子,“我餓了,母親陪我一起用早膳好不好?”
孟夫人很高興,“好,好。昨日見你在道邊吃餅子,便知你是饞了那一口,今兒一大早我就起來給你烙了幾張,還在鍋裏貼著,保證比外頭賣的好吃。”她一邊說一邊拉白鶴染起來,白驚鴻和安蘭在邊上侍候著,一個給她穿鞋,一個替她更衣。
更衣的是白驚鴻,拿了身白色的裙裝,孟夫人瞧了就說不好,“太素靜了,書和你就是喜歡穿素色也不能穿得這樣白,像什麼樣子?”說罷就要再去給她找別的衣裳。
白鶴染攔了她一下,“母親,我是真喜歡這條裙子,這也不素呀,你看腰封上不是帶有小花朵嗎?挺好看的。大不了一會兒我在頭上插一枚寶石簪子,就能把這素色抵一抵。”
孟夫人歎了一聲,“我總是說不過你,罷了罷了,一條裙子而已,你喜歡穿什麼色就穿什麼色吧!就是那發簪一定要戴紅,紅寶石配白裙子最好看了。”
她一邊穿衣裳一邊點頭,“母親放心,我一定記得戴。”
孟夫人笑盈盈地拉著她的手,看著她洗漱,還親自給她梳了頭。白鶴染就想,這如果是不知道的,真是完全看不出孟夫人神智有問題,當然也完全看不出她其實並不是孟家的女兒。
這一切都做得太自然了,就好像自常的生活,正常的母女。
可是再想想孟書和的屍身,再想想孟書和遭過的那些個罪,她愈發的能理解孟老爺咬牙切齒地說一定不惜一切代價給女兒報仇。
梳妝完畢,孟夫人笑著把麵前的女兒端詳,端詳來端詳去,卻忽然就皺了眉,同時輕“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