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上了岸,兩人走到轅門口,看見守門的小嘍囉身披鎧甲,手執長戟,劉貫虹上前,抱拳行禮,說:“小兄弟,請通報薛大王,就說劉貫虹到了。”小兵說:“薛大王早知道劉師父要來了,您請跟我來。”然後他引著兩人進寨。寨子裏更熱鬧,板房、茅房雜間,嘍囉們來來往往,搬貨的、打鐵的、練兵打拳的各自忙碌。越往裏走地勢越高,再見到一間大木房子,小兵說:“兩位稍等。”小兵進屋通報一番,就看見一個花白胡須的青衣大汗走出來,樂嗬嗬地說:“哎呀,貫虹來啦!快,屋裏坐!”他把兩人迎進屋,讓了坐,喊一聲:“紫苑,上茶!”接著見到一個頭頂雙刀髻的妙齡姑娘來上茶,倒完茶,去了。薛大王看著陸凡,說:“這位小師父怎麼稱呼?”劉貫虹說:“這是師父的外甥,叫陸凡。”這時陸凡起身來,鞠躬行禮,說:“見過薛大王。”薛大王大笑,說:“陸師父請起!俺不是什麼大王,你要不嫌棄,叫我一聲薛師伯即可!”陸凡說:“不敢不敢!”劉貫虹說:“陸凡你有所不知,這薛大王跟你舅舅有些淵源,論起來,他跟你舅舅是平輩師兄弟,所以我兩可以稱薛大王‘師伯’。”薛大王又笑,說:“就是,就是!”劉貫虹說:“不過師父他至今還未收陸凡為徒,還請薛大王不要誤會。”薛大王說:“哦?”劉貫虹說:“陸家就隻有這麼一個獨子,所以師父不願陸凡出家入道。”薛大王又笑,說:“有理,有理!咳,咳!”劉貫虹說:“薛大王體內的毒還未解除?”陸凡一聽,尋思:“這個薛大王中毒了?”去看他臉色,見著一副方臉大顴骨,顯然是受過病痛的折磨。薛大王喝口茶,說:“如今不礙事了,隻是偶爾才咳嗽兩聲,不礙事。”劉貫虹說:“薛大王受‘蠶屍毒’侵害折磨十幾年,誠然是常人不可忍受之苦。”薛大王歎口氣,說:“俺受點折磨不要緊,隻可惜當年齊王不知道這是‘蠶屍毒’,也不知道解毒辦法,不然也不會受其連累,丟了性命,丟了江山,哎——!”劉貫虹說:“聽寨裏的兄弟說,薛大王幾年前遇見一個江湖郎中,無意中得到了解藥?”薛大王笑笑,說:“逃出長安之後,俺暗地裏尋了十幾個大夫,沒有一個人知道俺的病因,更別說是中毒了。後來,俺的白頭發越來越多,手上腳上越來越沒有力氣,我就走到一間寺廟裏,倒在佛像前麵,俺說:‘佛祖,你饒我性命,我就出家為僧’,然後就躺著等死。哪知道佛祖不讓我死,派了個和尚過來,對我說:‘施主,此話當真?’俺說:‘當真’。那和尚扶俺起來,把了把脈,說:‘這是五毒門的秘製毒藥,本來沒有解藥,但是老衲曾聽一位前輩說過一種解毒方法,老衲還未試過,今日就用你試一試’,然後喂了我幾顆藥丸,然後把我丟在太陽底下曬,再給我身上灑滿煙灰,如此連著幾日,俺居然活了過來,哈哈!”劉貫虹也笑,說:“想必這位和尚就是法華大師吧!”薛大王說:“正是!接著他給俺剃度,俺說要拜他為師,他說俺心懷瞋念,等俺忘卻了前派師門仇恨再拜師,俺跟著他敲木魚,念佛經,鬧了三個月,他見俺沉不下心,就放俺走了。”劉貫虹說:“然後大王就上了水寨?”薛大王點頭,說:“魯兄弟深明大義,讓位與俺,俺卻幾年未見成事,說來心中慚愧。”薛大王回憶之時,陸凡想著他所說的‘中毒’、‘齊王’等話語,心思:他們莫不是我親生爹爹黃巢的部下?陸凡想問個清楚,又怕口出有誤,就說:“薛大王,你是怎麼中毒的?”劉貫虹說:“當年長安被圍,有一次齊王帶兵出戰,中了箭傷,官軍中有一個叫李茂貞的,就是如今的隴西郡王,跟齊王、李密,也就是現在朝中的義王,還有薛大王,曾是廬山劍派的師兄弟,他托人送了一副補品給齊王療傷,齊王豪爽,不怕暗算,手下將領卻擔憂。齊王讓魯大夫檢查,沒有異樣,薛大王不放心,他自己也嚐了一點,當時以為沒有毒,齊王就吃了,哪知那‘蠶屍毒’是慢性毒藥,幾個月後才慢慢凸顯病症,中毒者四肢乏力,漸漸蒼老,武功大減,齊王受此連累,才……”說著,劉、薛二人齊聲歎息。陸凡這才肯定,這薛大王就是生父黃巢的部下,而且應該是個很受信任不部下。他想著:要不要相認呢?娘說讓我謹守秘密,免得朝廷的人殺害我,也免得那些老部下來找我麻煩,娘說的總有道理的,我若說出身份,他肯定要拉我入夥,那時我再想出去尋爹爹就不容易了。想到這裏,陸凡決意隱瞞身份,他說:“齊王後來是怎麼死的?”薛大王起身來,說:“金統三年(大齊年號,按唐年號是中和三年)四月,長安城破,俺和尚將軍護著齊王與太子突圍,突圍時候遇著二師兄帶兵阻攔,想來二師兄念著舊情,假裝攔不住,放了俺們,到了陳州,守到第二年二月,陳州失守,尚讓投降,俺受了傷,又毒害纏身,與齊王走散了。後來聽說齊王一直逃到兗州,瑕丘,被田令孜圍在山裏,齊王與田令孜大戰幾場,不敵,受了重傷,夜間被奸細林言殺害……”說著,他長歎一聲,說:“齊王何等英明,要不是中了毒,如何會丟了長安,丟了大齊!”劉貫虹也跟著歎氣。陸凡想著:娘說的齊王被“奸人”陷害,莫不是這“奸人”就是這林言?陸凡問:“這奸細林言後來怎樣?”薛大王問:“你覺得他該如何?”陸凡說:“忘恩負義,臨危背叛,不會有好下場。”劉貫虹說:“如你所說,這林言把齊王頭顱交給田令孜,當場就被田令孜殺了。”陸凡“哦”一聲,又問:“田令孜是和人?”劉貫虹說:“是皇帝身邊的親信,大太監。幾年前與前朝皇帝鬧矛盾,逃去了成都,那西川的主子本來是他弟弟陳敬暄,還有他幹兒子王建,後來他幹兒子殺了他親弟弟,又把他囚了起來,後來又聽說王建把他送到長安,送給皇帝了,不知道皇帝殺了他沒有。”聽到這,陸凡罵一句:“都是一些忘恩負義的白眼狼!”薛大王問陸凡:“賢侄,你怎麼問得這麼詳細?”陸凡答:“我,我好奇,我覺得齊王死的可惜”。薛大王說:“你也覺得齊王死的可惜,你也痛恨朝廷麼?”陸凡說:“我,我,我……是的,我痛恨他們。”陸凡剛說完,又覺得這“痛恨”二字,在自己心裏卻並沒有多少切實的印象。薛大王喜,說:“那你也加入俺們的義軍吧!”陸凡驚訝,說:“加入你們?”薛大王說:“對,加入俺們,舉義旗,複大齊!”陸凡看著劉貫虹,說:“師兄,你加入他們了?”劉貫虹笑笑,說:“還沒有。”陸凡說:“薛大王,這事我得跟舅舅請示了再說。”薛公達笑笑。說:“好說,好說,遠秋一定會同意你的!”劉貫虹笑笑,說:“大王莫急,等陸凡對義軍的事多了解一些了,他定然會主動要求加入的。”薛大王聽了,摸著胡須笑。劉貫虹又說:“對了,薛大王,齊太子呢?”薛大王說:“出去打獵去了。貫虹,俺前幾日收到了洛將軍的來信……”說著,他看一眼陸凡,然後向著劉貫虹說:“進裏屋說!”然後就領著劉貫虹進裏屋去了,劉貫虹回頭喊一句:“陸凡你在這裏坐一會。”陸凡兀自喝著茶,偶爾聽到薛大王的大聲說話,說什麼“糧草”、“士兵”、“時間”之類的,他不想細聽,就走出屋子看風景。今日陽光和煦,春風徐徐,很是舒服。往前看是忙碌的水寨,往後看是空闊的荒野,地上鋪滿了白色的幹枯的蘆葦,陸凡隨便望一眼,就知道哪一處是野鴨鑽過的甬道,哪一處會有山雁、雲雀的巢,陸凡心想:要是蕭爺爺住在這裏,他每日打獵找食物會容易很多。陸凡往深處走,踩過一堆堆蘆葦叢,漸漸的已經聽不到寨子裏的嘈雜聲,他尋個高出想放眼瞭望,卻看到前麵聚著一群人,仔細看時,是十來個嘍囉,在拷問三個青年,其中一個青年衣著略微幹淨些,束著發纏著頭巾,應該是個頭目。陸凡輕輕的摸進去,像自己平時打獵一樣,絲毫不敢驚動了獵物。走進了,他尋一個蘆葦叢,鑽了進去。這時看清楚了,四個青年被綁在木樁上麵,兩個嘍囉揮著鞭子在中間抽打,一個打兩個,左一鞭右一鞭十分麻利。那束發纏巾的青年破口大罵:“奶奶的,有種你殺了我!老子不怕疼,隻怕死,哈哈哈哈!”這時一個白衣服嘍囉拿著劍走到一個被綁的青年麵前,拿劍指著他下巴,說:“你說不說?”那青年把臉撇到一邊,不說話。白衣服嘍囉突然一劍把那青年一隻耳朵削了下來,他還感覺不到疼痛,隻感覺到耳邊血液下流,竟然嚇得直哆嗦。陸凡看他伸手極快,又如此殘暴,心中駭然。白衣服嘍囉厲聲說:“再不說,我就砍你頭了!”那青年顫抖著說:“我說,我說,我們是……”這時束發青年大喊:“奶奶的,你說了你也是死!你說了你的家小還會因你而死!你奶奶的你敢說嗎!”另一個嘍囉說:“你小子太美骨氣,到了陰間也別說是我兄弟!”這麼一說,原先那青年又不說話了。白衣服嘍囉大怒,一刀就把他腦袋砍了下來。三個青年見了,都不敢直視。然後白衣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