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靜淵這時也已是強弩之末,不僅氣力全失,而且因為劇疼,眼前正陣陣發黑,覺得自己隨時都會暈厥過去。郎中察覺到他的力竭,低道:“她去叫寨主了。你放手吧。”他便放開雙手,虛弱的癱倒在床上。郎中看他疼得滿額冷汗,忙把麻藥端過來:“快把藥喝了。”
範靜淵卻把藥碗一把推開,哼道:“扶我起來。”郎中看他緊咬著嘴唇,雙眼無神,勸道:“別強忍了,會疼死人的。”他卻十分執拗,又重複一遍:“扶我起來。”費力的掙紮著身軀,想憑借自己的力量坐起來。
郎中無奈,隻好上前幫忙。他剛把範靜淵從床上扶坐起來,雷遠便踏進門來。他一進門便對範靜淵大發雷霆道:“你全身骨頭都斷了,不好好躺著養傷治病,在胡鬧什麼?”
範靜淵低道:“我要見她。”
雷遠一怔,隨即暴喝道:“你傷得這麼厲害,不能動。你不能見她!”範靜淵死死瞪著他,一字一字重複道:“我,要,見,她。”雷遠的臉本是漲得通紅,忽然一片慘白。他頹然坐下來,抱住腦袋,一言不發。
“她……”範靜淵越發覺得不妙,聲音都顫抖起來:“她……怎麼了?”
雷遠沒有抬頭:“她肩頭中了兩箭,我本以為不是致命傷,可沒想到箭頭帶鏽,鏽毒入血,現在毒發攻心,她一直發著高燒,還沒有醒過來。”說到這裏,他的聲音裏忽然帶有些許的哽咽:“我沒有料到會是這樣!”
範靜淵不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病症,他自己也曾親眼見過得了此病的兵士們高燒不退,無藥可救,最後一命嗚呼。他心裏頓時大急,身子奮力往前一掙,郎中沒有扶住,他便從床上咕咚一下滾到地上。雷遠連忙上前去扶他。他此時已全身乏力,沒有力氣說話,隻是一把扯住雷遠的袍襟,眼神裏滿是哀求之意。
在雷遠眼裏,範靜淵從來都是意氣風發,從未有過現在這樣低聲下氣的眼神。雷遠心裏一軟,輕歎口氣。
他還在為要不要範靜淵見舞萼猶豫不決,卻不知道此時舞萼床前已是混亂一片。他方才剛被叫走,舞萼便忽然又起高熱,竟然全身抽搐不已,說起胡話。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情形,一向沉穩的福麟也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福瑛更被嚇到了,站在床邊哭個不停。還是翠兒鎮定,連忙找來為舞萼請的幾個郎中,又把福瑛哄著抱出房去。
福麟看著幾位大夫在病床邊忙碌不已,個個表情凝重,心裏覺得不妙,走到床邊拉住母親的手。舞萼茫然看了他一眼,喚道:“靜淵。”福麟忙道:“娘,是我。”舞萼目不轉睛盯著福麟,表情欣喜若狂:“靜淵,你果然沒事!隻要你沒事就好。”福麟見她目光混沌,有些害怕,低喚道:“娘……”
舞萼反手拉住他的手,斷斷續續道:“你別怪雷遠……他射傷我……是為了救我……你別怪他……”福麟這才知道她肩上的箭傷的來曆,一愕之後,學著範靜淵的口氣哄著舞萼道:“他是好人,我們都不怪他。”舞萼卻繼續道:“他可憐得很…………我離開他後,他這十年孤單一人,一直不快樂……”福麟聽出端倪,心裏漸漸明白,拉住她的手一言不發,聽她又道:“他卻從不怪我,也不恨你……一直幫著我們……我們欠他太多……”
翠兒不知何時已經進來,站在福麟身邊,一起靜靜聽著舞萼道:“假如他沒有認識我就好了,這樣他會比現在幸福……”她想起這十年來自己沉默而絕望的愛戀,忍不住哭起來。就在這時,雷遠腳步沉重的邁進房來。他走到床邊,將背上背著的人小心翼翼放在舞萼身邊。
福麟驚喜得叫起來:“爹!”範靜淵卻沒理他,隻是全神貫注看著舞萼。他看她閉著眼睛,滿臉燒得通紅,額前粘著幾縷汗濕的頭發,便伸出手去。雷遠見他手指抖個不停,便道:“我來吧。”他仿佛沒有聽見,顫抖著手指,慢慢撥開撫順那幾縷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