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萼心頭大亂,無言以對,隻聽靜安侯輕笑道:“既然這樣,若是有什麼報應,你大抵也逃不過去!”
“你!”舞萼氣得挺身站起,胸裏一陣氣血翻湧,頓時疼徹心扉,不由抽了一口涼氣。靜安侯好像察覺了似得,朝她走近幾步,遲疑問道:“……你……可還好?”
“你跟我走開!”舞萼一手捂著胸,一手指著院外。靜安侯卻仿佛沒有聽見似得,又朝她走近兩步,離她隻有幾步之遙。她已能聞到他身上縹緲的淡香,不由又急又氣:“你別過來!”
“有刺客,有刺客!”院外忽然傳來幾聲驚呼。靜安侯抬起頭來,對院外問道:“刺客在哪裏?”院外屯紮的兵士回道:“是蘇小姐的繡樓。”
——這是靜安侯的主意。舞萼傷勢稍有好轉的時候他便安排她搬出繡樓,在後院給她找了一處僻靜的小院住下,然後在繡樓屯重兵,隻等雷遠找來。
“果然來了!”靜安侯一聲冷笑,正要拔腿離去,忽又站住,低聲道:“得罪!”把舞萼一把橫抱起來,不管她如何驚呼掙紮,急步走進房去,把她放在床上,這才身形一閃,飄出房去,片刻就不見蹤影。
——這人真是奇怪!
房裏被吵醒的丫環們個個睡眼惺忪的爬起來,看舞萼麵色怔然得坐在床邊,問她:“小姐還沒睡麼?外麵怎麼這麼吵?”
“聽說是有刺客!”舞萼答道,忽然心裏一個激靈:“刺客?會不會是……是他?”
“刺客?”丫環們有些害怕,正縮成一團,忽然覺得背後一陣涼風,還沒來得及回頭,脖子上便被人重重一擊,軟軟倒下。一個人從黑暗中慢慢走出來,站在滿臉震驚的舞萼麵前。月光透過窗欞,照著他黝黑瘦削的臉。
“你……你……”舞萼隻覺得心都不跳了:“是你!”
雷遠的目光就像月色一樣冰冷:“是我!”
“你沒死。”舞萼的心這時又開始跳動了,而且越跳越快,仿佛就要跳出腔子似得。她卻渾然不覺,隻是喃喃重複道:“你沒死!”
雷遠的聲調卻像浸著寒冰:“我沒死,你是不是很失望?”他一步一步走到舞萼麵前,伸出右手來,慢慢放在舞萼的脖子上。
“雷遠……”舞萼輕喚著他的名字:“我這是在做夢麼?”
他的手正圍住她的脖子——是這麼熟悉的體溫——她不由閉上眼睛,喃喃道:“我等了你這麼多日,你怎麼才來?”
“等我來,是想把我交給官府麼?!”雷遠忽然收緊他的右手:“原來是你和官府內外勾結,才讓我黑風寨落了個血洗的下場!我們黑風寨一百七十二號人,隻逃出區區二十,其他的,不是死在官兵刀下,就是葬身火海!今天,我要你為這一百五十個冤魂償命!”
——大火在身後熊熊燃燒。黑風寨人不絕的慘呼聲在空中回蕩。他渾身是血躺在山下的草地上,淚流滿麵,隻聽見一個聲音在尖嘯:報仇!
——報仇不是一日之功。他想先來看她是否平安,再去追查仇人。沒想到,他卻聽到她和那個侯爺的對答。更沒想到,他恨之入骨的仇人,竟然是她!
——他為她神魂顛倒,他為她徹夜難眠,他為她耽心竭慮,她卻在做什麼呢?不動聲色的觀察,不動聲色的籌劃,不動聲色的欺騙,不動聲色的置他、置一百五十號無辜的人於死地!
——我這條命都是你的,隻要你想要,盡管拿去。可你為什麼,還要所有黑風寨的人的命?
每多想一點,他心裏的憎恨就增加一分。他用滿是血絲的眼睛盯著她,手背上的青筋隨著顫抖節節暴起。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用盡全身力氣收緊右手。
舞萼在他越收越緊的手中漸漸全身無力,臉漲得通紅,隻有雙目仍十分清醒,無助淒楚的望著麵前這張凶神惡煞的臉。
——若是有什麼報應,你也逃不過去!
——沒錯,我的報應,它來了!
兩顆豆大的淚珠盈在她的眶中,終於徐徐滾落,在她那光潔的臉頰上停了一停,便齊齊墜在他的手上。
他全身的血液正洶湧奔上腦中,手上突如其來的濕熱仿佛帶了電流般串遍全身,心頭重重一麻,讓他渾身一悸。
他忽然放開了手。
殺意猶在體內翻江倒海,可他卻全身無力癱坐下來,看她倒在床上不住劇咳。她一邊拚命喘息,一邊向他伸出手去:“雷遠……”
他全身忍不住顫抖不已,大吼一聲,飛身掠出窗外,再不見蹤影。
房裏重又靜了下來。月光依然涼潤,樹影仍舊婆娑。天地間還是那麼安逸祥和。
——可是,一切都已不同,從前,不複再現!
纖弱的少女伏在地上,痛哭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