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玻璃貓 (美 薩渥德)(1 / 3)

我也曾是個體麵的女人,受過良好的教育,去過很多地方,有可愛的孩子和一個不錯的、頗有經濟頭腦的丈夫。可現在我卻靜靜地躺在醫院的床上,雙眼什麼也看不見,撕裂的傷口一陣比一陣痛。在我房間裏的女護士們雙唇緊閉,一聲不吭。但昨天晚上,一個護士以為我睡著了,輕聲耳語道:“天啊!她怎麼能幹出這種事來?”對所有這類問題的回答隻有一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把我們每個人從玻璃貓那裏拯救出來。

我與這貓的麻煩始於1952年。我的妹妹迪麗亞當時遭到一種動物的襲擊。那事發生在一個普通的下午,沒有別人在場,爸爸當時還在學院的辦公室裏,我一邊數著人行道上的裂縫,一邊從切斯利女子學校往家裏走去。迪麗亞比我小三歲,當時身邊隻有我們的愛爾蘭女管家費奧娜。費奧娜出去晾衣服,當她回來照看迪麗亞時,卻看到了一幅令人難以置信的屠殺景象,奇怪的是她沒有聽到尖叫聲。

當我跑上台階打開門時,我聽到了一陣尖叫聲,不是迪麗亞的——她早已沉默無聲了——而是費奧娜的。她站在那裏用手擋住雙眼,根本不敢看當時的慘景。但是,我,一個6歲的孩子卻沒太在乎。我緊緊盯著看了好久,感到惡心,全身發抖。

從肩膀往上,迪麗亞已經難以辨認了。她的喉嚨被撕碎了,齶骨豁開了,大多數頭發連頭皮都給抓掉了。她雪白的手臂和大腿上留下了長長的爪痕。費奧娜早上給她套上的薄紗圍裙凝滿了血塊,血還在往外淌,那種動物,不論它是什麼,瘋狂地襲擊她時,甚至把血濺到了牆上。她的拳頭和腳根僵硬地支在地上。我們的愛犬弗萊第,趴在她邊上,也渾身是血,瘸得厲害。弗萊第的脖子也斷了。

記得我當時慢慢地抬起頭——肯定受了驚嚇——看到了放在壁爐台上的玻璃貓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我們的父親是位藝術史教授,他對這個雕刻非常自豪,許多年以後,我才慢慢知道原因。當時我隻知道它非常珍貴,我們誰也不許碰它。一個亂糟糟的貓類的可笑模仿物,根本不會使你想到要去碰碰它。它雖然形狀上像隻貓,卻渾身豎起透明的細絲和硬瓷器。它臉上有一種既帶有野性又帶有人性的東西。我從未喜歡過它,迪麗亞也常常讓它嚇著。那天,我從妹妹殘破的肢體上抬起頭來,那貓似乎閃出一種可怕的滿意的神情。

以前我經曆了對孩子來說最為可怕的事——母親的死。

它給予我一種絕望的感覺,我以為,在年僅6歲時,我已經經曆了生活所能給予的最可怕的打擊。現在,當我把眼光又回到那玻璃貓的可怕的目光上時,我覺得自己錯了。這世界比我想象的還要罪惡得多,我麵前的一切都變了。

過了不久,醫院就正式宣布說迪麗亞死了。警察在草草調查之後認為,一切得怪弗萊第。我還留著那張剪報,現在已經發黃了,外麵包著更黃的玻璃紙。那頭家狗死在遇難者邊上,口鼻處與前爪上淌著血。莫頓警官推測說,那是一頭護牛狗,受過專門訓練,擅長期咬。那狗那天成了殺人犯,對它的小主人下了手。他還宣稱,那個孩子在殊死的搏鬥中將那凶殘的野獸甩到了一邊,並折斷了它的脖子。

即使是我,一個小姑娘,也看出這個“推斷”站不住腳。

即使是一個身強力壯的成年人也不可能把那護牛狗的脖子折斷。弗萊第盡管是那個品種,卻對我們很溫和,甚至常常保護我們。解釋就這麼簡單,說明警察局也摸不著頭腦,隻好把這當作一種合乎情理的解釋。就他們而言,這件事就算結束了,可事實上這隻是個開始。

我坐船到喬西嬸嬸家待了幾個月。那幾個月,爸爸在幹什麼,我一點也不知道,但後來,我猜想他那幾個月是在療養院度過的。在一年中,他先後失去了妻子和女兒,迪麗亞的死就足以使一個精神稍差些的男人永遠神經錯亂了。但一個孩子是無法知道這些事的,我對他的離去怒不可遏。喬西大嬸很和藹,心腸也不錯,但對我來說完全是個陌生人。我感到被遺棄了。我常做惡夢,夢中那玻璃貓從壁爐台上溜下來在野地裏徘徊。我似乎能聽見它堅硬的爪子在我睡覺的屋子外的地板上“哢哢”作響。那時候,當我從睡夢中尖叫著醒來時,除了父親,誰也無法給我安慰。

他回來了,不幸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跡。他麵容清瘦憔悴,頭發越發灰白。他回來的那天下午和我一起坐在喬西嬸嬸的沙發上。我喜不自勝地依偎著他,他撫摸著我的臉頰。由於他的歸來,我暫時忘記了自己的憤怒。

他一開口,聲音也像他的麵容一樣倦擔“來,我的寶貝愛米,你說我們現在該幹什麼?”

“我不知道。”我說,我猜想,像過去一樣,他腦子裏又有了個主意——他會提出,然後,我們去做。

他歎了口氣,“我們回家行嗎?”

我完全嚇呆了。“那貓還在嗎?”

爸爸看著我,微皺了皺眉,“我們有隻貓?”

我點點頭,“那隻大玻璃貓。”

他眨眨眼睛,然後才明白過來。“哦,切利柯夫的作品,你是說那個嗎?啊我想它還在那兒吧,我希望是的,確實。”

我抓住了他,在恐懼中幾乎爬上了他肩膀,我說不出話來,嘴裏發出一陣陣的嗚咽。

“噓——噓——”爸爸說道,我把臉埋進他漿過的白襯衣裏,聽到他自言自語式的耳語,“你看見過那麼多可怕的事情,怎麼會被一個玻璃貓嚇成這樣?”

“我恨它!迪麗亞死了,它高興了。現在它要來找我了。”

爸爸猛地抱住我。“你絕對不會再見到它了,我答應你。”

他說道。至少在他活著的時候,這是真的。

就這樣,切利柯夫的玻璃貓被裝進了盒子,與其他家具存放在一起。爸爸把房子賣了,我們在外旅行了兩年。當恐懼終於消退下去時,我們回來開始新的生活。爸爸重操舊業,我到切斯利女子學校讀書。他買了幢新房子,然後取出存放的家具,但沒有玻璃貓。我沒有問他原因。我很高興忘掉了它,我確實把它忘了。

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到玻璃貓了,我已經是個成年婦女,在遠離我度過童年的地方的一個小城裏當了教師,有了兩個可愛的女兒。我想生活已經安定了,我將平安無事,直到晚年。但事情並非如此,那玻璃貓另有打算。

爸爸的死使一切都改變了。那是突然發生的,在一個飄雪的下午。那時他正在校園裏狹小而舒適的辦公室裏批改試卷,心髒病突然發作。他們是這麼說的。

我作為父親唯一的親屬,繼承了房產和平他財產,包括他的所有私人收藏物。他有個代理人,他將房產賣掉,並雇人把家具搬出運給我們。在整整一個冬天,一個個白紙箱源源不斷地送到我們的門外,裏麵從剪貼簿到袖珍瓷像,應有盡有。忽然有一天來了個專件郵遞員,送來一個印有“易碎”字樣的大箱子。裏麵附有一張代理人的便條,說是他在儲藏室裏發現這上麵有爸爸的名字,於是他未打開就將它郵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