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兵小卒(1 / 3)

中秋時節。明月如盤。

姑蘇城已是燈如羅星,貫穿全城南北的三大主街上,或兩三人,或五六人,捏捏成群,遙遙漫步。

四通八達的水渠網,舟行其中,琴聲洋洋。

自玄宗李隆基即位年號“開元”,創天下開平盛世,百姓富足,民風開放,商賈行市,史有稱“天下之盛,始於大唐,大唐之盛,始於玄宗。”

良景剛幽,秋風已冷。清寒的涼意正到城西大風街上,南邊的暗牆角處,卻從破牆口裏鑽出兩少年來。

這兩少,稍大的年約十六,叫尹哥兒,稍小的十五歲左右,姓宋名子文。

兩人自幼父母雙亡,五歲巧遇姑蘇,自此相依為命,七歲的時候,被姑蘇第一大幫——伏龍幫的小頭目,收在麾下,累累年月,已有十一寒秋。

忽然,爬在當前的尹哥兒大叫了一聲:“哎呀!”,然後箭失一般,一個跟頭紮進了一爛籮筐當中,接著弄倒了一堆雜物,嘩啦作響。

後麵的宋子文大張著嘴巴,顯然為這一驚變,吃驚不小,於是急忙掀開雜物,找出了尹哥兒,把他拽了出來。

尹哥兒一邊拍著身上的灰塵,一邊光火起來,說:“娘的,老子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是個房子,總得要有個門了。照我們每天這樣爬個二十來回,隻是怕年關沒到,連什麼叫走路都給忘了!”

宋子文沒好氣地說:“誰讓你嫌這個門太不牢固,非得弄了些磚石,把它給封了。今個,怎又想起門的好處來!話我可先說在前頭,在從這洞兒開出個大門來,老子可不奉陪!”

尹哥兒嘿嘿笑了兩聲,男子漢般拍著胸脯說:“一條褲兒,兩兄弟穿!你我計較什麼?不就是一個門嗎?用不著你來,由我這個建築大師一個人就完全搞定,你隻管在旁放心地當監工。”

宋子文眉頭大皺,說:“話可別說那麼滿了,就你這笑掉大牙的手藝,又加上這房子年頭太久,你要是真開個門出來,保管沒兩天,風吹雨淋的,就讓天老爺收了去了,倒時候還累得老子也跟著你一起折騰。”

尹哥兒大受打擊,忍不住沉吟起來:“既然這樣,不如幹脆全拆了,重建一個新的,你我兄弟一起動手,來年春節的時候,我們就可以住上新房子了。”

宋子文呆了呆,說:“你不是認真的吧?”

尹哥兒露出堅定的神色,說:“其實我很早以前就有這個打算了,隻是當時年紀小,還沒那個本事,如今修了這堵牆,我已經覺得自己有能力蓋個新房了!”

宋子文一聽便嚇了一跳,說:“娘了,不行,不行,這個房子可是我們唯一的財產,你真要拆了它,老子就和你拚命。”說著,掄起拳頭,打向尹哥兒。

尹哥兒,哈哈大笑一聲,曲步一跳,立刻逃離了魔拳,奪路便跑。

兩人一追一逃,打打鬧鬧,可終是少年心性,稍刻便嘻嘻笑笑,勾肩搭背,一起笑語街頭。方到了長安街的來鵲橋上,剛好一陣炮竹聲破空響起,天空裏綻開一朵菊花形狀的煙火,那華麗的桔紅火光頓時染滿整個天際,兩人情不自禁地均駐足橋頭,欣賞起來。

這兩少,尹哥兒長得粗眉圓臉,個頭雖比宋子文矮了小半個頭,但他黝黑的皮膚村著熊腰虎背,給人一種倔強不屈的感覺,宋子文比尹哥兒文弱一些,俊俏靈巧的小臉,亦是惹人喜歡。

兩人站在一起,年紀雖小,但那初出顯露的精靈秀氣,已讓人覺得兩人久非池中之魚兒。

此時,路旁一群孩童嘻嘻鬧鬧跑了過去,橋下穿過一艘小舟,亦聽得船上,傳來胡琴彈奏的樂兒。

那樂兒奏得美妙,將姑蘇溫柔婉約的月景,反映得淋漓盡致,兩人一時聽得入了神,待那彈琴的舟遠離的時候,宋子文長長歎了口氣,說:“今晚真不想去總壇。”

尹哥兒知道子文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歎,這伏龍幫自負責姑蘇南來北往得漕運買賣以來,利字大開,財源滾滾,庫金壓山。幫裏表麵看起來像是前程似錦,可這幫內卻早已經分成兩大主派,以幫主鄭南和為首的,稱作“鄭”字派,以副幫主羅大開為首的,稱作“羅”字派。

這“鄭”字派野心勃勃,力主開辟陸運買賣,加強幫派實力;“羅”子派沉穩老練,堅持仍舊保持以河運為主的現狀,所謂隔行如隔山,走陸運無疑對幫派的發展,是弊大於利。

近年來兩派爭執不斷,是是非非實非支言片語就能說清,兩人作為這幫派鏈的最底層,又屬於實力較弱的“羅”字派,這“水深火熱”也難以道盡生活的痛苦。

想及此時,尹哥兒亦是陪著歎了口氣,說:“我也是,熬來熬去,總沒個出頭的日子。”

宋子文說:“要不,我倆離了蘇州,到別處謀生,好歹總強過這裏。”

尹哥兒苦笑著說:“我早有這個念頭,可是我們兩兄弟,身無分文,萬一工作沒有個著落,你我又得沿街討飯,那種日子,我真的不想在過了。”

“我也是!”宋子文氣餒地攤在橋欄上。

尹哥兒攬著宋子文的肩頭,安慰說:“想那些做什麼,船到橋頭自然直。今天可是你我兩兄弟第十個團圓中秋,幫裏還有大團圓飯等著我們呢!聽那張廚子說,不光有雞有魚,龍蝦海蟹都準備了好幾千隻,這一頓得好好地慰勞慰勞我們的肚子兄弟了。”

一說到吃,宋子文的肚子立刻不爭氣的咕咕作響了起來。

兩人相視,發出會心一笑,迫不及待地沒入了小巷當中。

風寒了,紅葉像暴雨一般,迫不及待從枝頭刷刷飄落。

蕭逸寒背依著楓林,將頭微微抬著,正好讓月光印在他的眼角。

他從沒有見過這麼明亮的圓月。

夜空為幕,瑩白的光芒以無形的力量將它穿透,星辰了無蹤影。

明月正在向人世間展示它的存在與強大。

可惜圓月孤單。

人何嚐不是如此?

歲月荏苒,至今三十五寒載,人活至此,仍是孑然一身,孤孤零零,無疑已經是失敗至極,亦是可憐至極!

他搖了搖酒壺,壺中的酒並不多了。

雖然姑蘇城已經遙目在側,隻需行上個十來裏路,便可將酒壺打滿。

可蕭逸寒仍沒丁點進城的意思。

是近鄉思怯,還是往事難堪回首?

就連他也弄不清楚?

隻是晌午路過這裏的時候,發現視角裏的一點似乎有著特別的意義,然後他便把自己放在這個點上。

這一站,便是懶得再動。

忽然,八道人影閃至!

這是八個年在三十至四十之間的中年漢子,他們個頭不高,體型精瘦,衣著樸實,實沒什麼出奇的地方,但他們腰際間各掛著一副奇形兵器,明顯與這身南方的平民打扮,尤不協調。

隻一眼蕭逸寒便把頭瞥了回來。他已經見到這八人身染血跡,行裝殘破。那包紮的傷口處,滲出的血液仍未幹去。一副副狼狽不堪的模樣,顯然還未從麻煩中掙紮出來。

蕭逸寒暗暗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