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挺得那麼直的吳夜來,永遠不會放任分毫的吳夜來,如今,就被那些石膏、紗布、膠帶牢牢的固定在床上。讓隱竺難以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吳夜來,原來也是血肉之軀,也會倒下,也會受傷,會隻能在這兩平米的床上,任人擺布。
“媽!”隱竺喊了一聲,再也忍不住,眼淚就這麼落了下來。隱竺用手背擦著淚水,卻怎麼也不能讓眼前恢複清晰。她不敢碰他,覺得好像寸寸都可能是碎的,“他醒著麼,都哪兒傷著了?”
婆婆也跟著哭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哪兒都傷著了。我們也不知道他是睡呢還是醒著,他不肯開口說話。”
隱竺走到床邊,“是不是傷到頭了?”
“頭部沒大問題,關鍵是脊柱受創比較嚴重。”一個比較陌生的聲音說。
隱竺抬頭看過去,是一個年齡很小的小護士,穿著特護的衣服。“你是他的特護麼?”
“是,我白班的看護,我叫胡薇。晚上是劉姐。”
隱竺看了眼吳夜來,覺得聽到她們的對話,他好像略動了動似的。
“他跟你們說過話麼?”
“沒有,但是他不願意讓我們給他擦身,有時候會做動作推開我們。”小胡薇說著話還比劃了下他的動作,機器人一樣的手臂格擋。要不是在場的都是他至親的人,保不準真的會被逗笑。可惜,他們都沒有任何笑出來的心情。
隱竺點點頭。脊柱受創,那是什麼意思,現在的她已經完全反應不出來了,她需要問問主治醫生,她需要有個人明明白白的告訴她,吳夜來怎麼了,他將會怎樣。
爸爸媽媽已經跟公公婆婆坐到那邊的沙發上去聊了,她能理解爸媽的想法。他們總覺得他們做嶽父嶽母的時候,對吳夜來不夠好,雖說是把他當作一家人的那種挑剔,可不好就是不好。離婚後他諸事不順,可隱竺已經又找了一個,眼看著好事將近。可眼下,吳夜來竟出了這種事情,他們即使是為女兒高興,卻也並不心安。
“什麼時候可以擦身?”隱竺問。
“換藥的時候。現在是兩天換一次藥,昨天換的,下次是明天早上。”胡薇說。
隱竺點點頭,“明天我來。”
“那個時間,還不讓進呢。”有人主動幫忙是好,可是她沒本事把人放進來,這裏都有警衛站崗的。
隱竺搖搖頭,再不讓進也得進。她不能讓他這麼躺在床上任人擺弄,她不能眼看著他的驕傲,被人這樣一層一層的磨光。
拿過一旁的毛巾,隱竺開始給吳夜來擦手。這麼熱的天,他被包裹成這樣,手心裏全是汗。
“你的指甲怎麼這麼長了,都不知道剪一剪。”隱竺翻著自己的包,昨天把零碎的東西都扔到包裏了,應該有指甲刀。
果真,很快找到了。“我給你剪短一點,磨得光光的,省得身上哪裏癢,你再不小心抓破了。”
胡薇在那兒小聲的說:“我和劉姐每次要剪,他都攥拳頭的,所以剪的七零八落的。”
隱竺歎氣,“你別多心,他這個人是這樣的,這些事,以前我做他都未必肯。”看了眼婆婆,那麼堅強開朗的婆婆,估計也被這件事壓垮了,在那兒隻是哭,好像什麼事情都顧不上了。
剪好了指甲,又細細的給他擦了一遍手。去洗了毛巾回來,把臉和脖子露出來的地方輕輕的擦了擦。擦到脖子的時候,隱竺覺得吳夜來的頭微微抬了一下。
隱竺的眼淚又湧了出來,她在他的耳邊輕聲問:“是我,你知道是我是不是?”
滿懷期待的等了半天,可吳夜來不再有任何動作,讓隱竺以為,自己剛剛是太過期盼而產生的錯覺。感覺隻是拉著他的手留連了一會兒,胡薇就告訴他們,探視時間結束了,讓他們明天再來。
婆婆的情緒已經穩定了很多,便過來招呼隱竺,“走吧,一會兒主任帶隊查房,咱們在這兒,她要挨罵的。”
隱竺點點頭,就要站起來,可是她忽然發現,她的手被勾住了。雖然那個力道並不大,但是明顯是施力者有意為之。
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被他給勾出來了,“我在這兒,吳夜來,你要撐住,你到家了,我們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