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會憶舊(1 / 3)

崔景鈺下了馬,吩咐隨從留在山下,自己拾台而上。

如今已經是深秋,山林蕭索,風卷黃葉,幹枯的樹枝上停著的老鴰嘎嘎亂叫,林中走獸也都遁匿無蹤。崔景鈺穿著一身墨灰長衫,身影輕易地就能隱在這片晦澀的秋林之中。

知客僧站在台階盡頭的山門處,遙遙地向崔景鈺行禮。

“施主可來了。郡王久候了。”

“勞駕。”崔景鈺也客氣地點了點頭。

知客僧帶著崔景鈺到了寺廟後的居士院中。那裏傍著山,院中有一株高大的銀杏樹,如今樹葉早已經變黃,落得滿地猶如撲了一層金子。一個光頭小僧正拿著一柄大掃帚在掃落葉,旁邊廚房裏炊煙嫋嫋,正在造飯。

李崇穿著一件鴉青色的長衫,外麵披了一件蒼色披風,光頭赤足,在門邊席地而坐,旁邊的矮幾上擺放著茶點杯盞,家奴正在屋簷下給他煮酒。

作為一個經曆著喪子之痛的男人來說,他顯得未免有些悠閑。畢竟這長子自幼病弱,都三歲了還怎麼會開口說話,怯懦溫吞猶如嬌女。又因為王妃的關係,孩子也很少往李崇跟前湊,李崇對這兒子的愛也有限。既然人人都知道這孩子養不大,早死也少受些罪。

看到崔景鈺來了,李崇笑著站起來,拱手道:“探花郎,恭喜,恭喜。”

崔景鈺對著他依舊淡淡的,隻客氣道:“男大當婚,也算對父母盡孝。”

李崇倒也不在乎,招呼他過來坐下。山中陰冷,屋裏已經燒了地龍,雖然門敞開著,也不覺得冷。

崔景鈺望著院中掃地的小僧,道:“方才在山下,還見到王妃的馬車。”

李崇不以為然地冷笑一聲,“不用理會她。她也並不是為青雀奴傷心,不過是怕我真出家,讓她做了活寡婦罷了。她這幾日還弄來幾個美貌娘子放家裏,說要等我點頭後就給我納妾呢。真是荒唐!”

崔景鈺安慰道:“郡王正當青年,還會再有孩子的。”

李崇苦笑著抿了一口酒,“韋家不倒,我和她還是得繼續把這夫妻做下去的。比不得你。孔氏素有賢名,你這門親事做得極好。”

崔景鈺不對李崇的家事置喙。他從袖子裏取出一卷書信遞了過去,道:“這是北地的消息。”

李崇眼睛一亮,接過去看了起來,“又打了勝仗?”

崔景鈺點頭,“瓦茨已經被趕至草原深處,再無反撲之力。今日聖上已經下旨,召了幾位將軍班師回朝,留下張將軍繼續鎮守邊關。蘄州等地的新任刺史名單也在擬定當中,隻怕會是韋氏一派的人。”

“段義雲呢?”李崇問,“他何時回來?身份還未暴露吧?”

崔景鈺微微皺眉道,“他追隨張將軍,留在了蘄州守城。不過韋後今日說要將瓦茨斬草除根,想讓張將軍派人深入草原追殺瓦茨餘孽。我估摸著段義雲的性子,怕會主動請命。”

“瓦茨於他有殺父之仇,不怪他會想一搏。況且取了瓦茨大汗首級,這分功勞足夠他為段家洗冤。他繼母弟妹都還在掖庭裏呢,他如何不想把親人接出來?”

崔景鈺想到了丹菲,眉頭又不禁皺了一下。

也不知段義雲會如何看待這個冒名頂替的妹妹。

“你有何打算?”李崇問,“留京還是外放?”

“外放。”崔景鈺道,“家父為我謀了廣安縣令一職。婚後就去赴任。”

廣安離京有些遠,崔母有些怨詞,畢竟他們這樣的世家子弟,謀個京官易如反掌。崔景鈺卻是堅持外放,長一番閱曆。孔家聽了還好一番讚美,也不怕女兒跟著出去吃苦。

崔景鈺道:“這次前來,是有一事要拜托郡王。”

李崇擺了擺手,“同我不用客氣。我也猜得出來。是要我替你照顧段家母子,對吧?”

崔景鈺點了點頭。

李崇道:“你放心。你也說過,這是我欠段家的。”

朝中風雲變化,各股勢力蠢蠢欲動,李崇也沒法再在山寺裏靜心呆下去。崔景鈺拜訪過後,他多留了兩日,告別主持下山回了郡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