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女身後傳來一聲笑:“這就叫以毒攻毒。”
女孩子們紛紛回頭,就見一個高大健壯的郎君正衝她們笑得露出一排白牙。
劉玉錦兩眼一亮,叫道:“小表舅。”
小表舅?
丹菲意味深長地打量著盧修遠。她當然記得這個盧家十二郎。本以為是個過客,沒想到他竟然又和劉玉錦牽扯在了一處。聽這一聲小表舅,叫得很是親熱,又充滿了依賴。丹菲不禁又多看了盧修遠兩眼。
盧修遠走過來朝眾女施禮,“在下盧十二,方才還要謝謝諸位女郎照顧我外甥女。”
他生得矯健俊朗,舉止又風流瀟灑,女孩子們看著都有幾分喜歡。見他自己也不過二十餘歲,卻管劉玉錦稱外甥女,眾人都覺得好笑。然大姓之族中姻親複雜,輩分上不分長幼的情況也不少。
倉促之中,劉玉錦也沒法解釋她和盧修遠之間的糾葛,隻簡單對丹菲道:“他是我舅母的表弟。”
丹菲想的卻是,這個盧修遠雖然有些紈絝,卻是知道關心劉玉錦。她不禁對盧修遠多了幾分好感,行禮也恭敬幾分。
盧修遠一直記得段五娘當年明媚如花、婉約嬌柔的模樣,哪裏想短短兩個月,佳人就已經如花一般凋零,真是看的心酸不已。難怪崔四郎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鬱鬱寡歡,愁眉不展。皇宮掖庭,果真是摧殘人的地方。
盧修遠一惜香憐玉,語氣就柔和了許多,道:“段女郎無需多禮。你身上有傷,還是快去讓太醫看看吧。”
劉玉錦被提醒了,急忙扶著丹菲下去。丹菲卻是輕輕推開了她,道:“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如今身份不同,也不好在宮裏亂走動。”
劉玉錦的鼻子又是一酸,雖然明白這個道理,卻舍不得鬆開手。
“讓段女郎去吧。”盧修遠過來輕拉了劉玉錦一下,低聲道,“你纏著她,徒讓她招惹公主不喜罷了。她現在的身份,還是低調不起眼些好。”
劉玉錦沒有法子,隻得依依不舍地鬆開了手。
丹菲拖著傷痛的身子,行了一禮,被阿姿等人扶著,正要轉身離去,忽然聽人道:“郡王來了。”
丹菲不得不站住,又朝李崇跪了下去,磕頭道謝。李崇那一箭是真的救了她們姊妹倆,丹菲這個頭也磕得格外認真。
劉玉錦也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張口就道:“謝表兄救命之恩。”
這話說得,活像方才長寧要殺了她們似的。
李崇啼笑皆非。長寧站在一旁,臉色黑如玄壇。
李崇低頭看著跪在身前的女孩,見她身材削瘦羸弱,又一身汙濁、蓬頭垢麵,看著不比市井裏的乞兒好多少。李崇早記不清這個隻有一麵之緣的段五娘的具體容貌。端看她現在這樣,真想不通怎麼值得崔景鈺那小子牽腸掛肚。
“段……你起來吧。”李崇方想叫她女郎,又想起她如今是宮婢,當不起這個稱呼了,“今日你受了驚,著人賞賜錢十貫,再請太醫來給你看看傷。退下吧。”
李崇倒是出手大方,賞賜也實惠。丹菲謝了恩,又朝長寧站著的方向磕了頭,這才站了起來。
長寧沒好氣地嗤笑了一聲,道:“段娘子自從入了我的殿裏,活兒沒做多少,賞賜倒是拿得不少。日子應當比在洗衣所裏好過許多了吧?”
公主所問,不得不答。丹菲低著頭,輕聲道:“在公主這裏吃住優渥,又得賞賜,又可見貴人,這日子是奴在洗衣所裏想也不敢想的。”
李崇一聽,不禁哂然。偏偏長寧腦子愚笨,聽不出丹菲話裏含蓄的諷刺,還得意笑道:“滿意就好。旁人問起來,也要這麼說。免得有人在外麵亂說閑話,講我苛刻虐待你。”
丹菲圓滑答道:“奴不敢。公主放心。”
李崇忍不住輕輕嗤笑了一聲,卻是衝著長寧去的。
丹菲聽得清楚,退下之際,微微抬起了頭,看似不經意一般朝李崇望了過去,卻不其餘的和李崇的視線交彙在了一處。
丹菲沒想到會被捕獲住,心裏一驚,急忙垂下頭,匆匆離去了。
到是李崇被她的目光一掃,很是愣了一下。
看這小娘子這麼年輕,卻屢次經曆變故,從鮮花錦繡的高堂跌入塵埃泥沼之中,遭人踐踏。換作別的女孩子,不是驚慌哭泣,就是怒火中燒。這女孩一雙黑沉沉的水剪雙瞳卻是靜如古井一般,說不清她是極沉著穩重,還是已經心如死灰。
女孩子瘦弱狼狽,完全無姿色可言。可就這麼清清淡淡地瞥了一眼,竟然教李崇心悸了一瞬。
正怔怔之際,就聽長寧抱怨道:“身為公主,訓誡一個宮婢都要被人指責,我這公主做得還有什麼意思?”
李崇氣道:“宮人犯錯,自有司正宣罰。便是在民間,但凡有點身份的人,哪個親自動手責打奴婢的?我看你真是被妒火燒糊了眼,竟然連公主的派頭都不講究了。今日誰同你說的拿她去擋球門的?”
長寧立刻出賣了隊友,扭頭就朝衛佳音望過去。
衛佳音被李崇的目光嚇得急忙往後縮,道:“我隻是提議擋球門而已……打馬球總有個磕磕碰碰,斷腿斷手的都有,更何況她隻是跌了幾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