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宮婢(3 / 3)

楊六娘一張秀麗的臉氣得發紫,轉頭撲回自己鋪位上,無聲哭起來。

丹菲和八娘都拍著她的背安慰她。楊六娘抬起臉,抹去眼淚道:“小婦養的又如何?打小就把我當奴婢使喚,動輒辱罵責打,連個管事都能對我蹬鼻子上臉。我小娘本是有婚約的婢女,是父親強行……既不把我當作親妹子,家族落難卻要我一同來受苦。我是卑賤,可誰說得準我就無出頭之日?”

丹菲她們姊妹也不好對別人家事置喙,隻一味寬慰。大家勞累的一天,都累得夠嗆,眼淚都還沒幹,就全部進入了夢鄉。

次日,楊三娘跟著丹菲她們到了洗衣所,一見要洗內侍的髒衣,頓時吵鬧了起來,說的話都與昨日侍郎娘子說的差不離。

女史在掖庭悶久了,最喜歡教訓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罪臣之女,當即就抓過楊三娘,照例甩了幾耳光在臉上。看戲的婆子哈哈大笑,當這是每次來新人都要上演的戲碼般。

楊三娘比侍郎娘子識趣,挨了打後迅速就學乖了,坐在木盆邊愁眉苦臉地開始幹活。而侍郎娘子昨日吃足了下馬威,今日格外老實,生怕旁人搶了她的衣服去。

丹菲照例午後不久就把活做完了。楊三娘的衣服還未洗完三成。她頓時眼睛一亮,道:“五娘,來幫我洗衣呀!”

丹菲揉著酸痛的關節,笑眯眯道:“三娘剛來,恐怕還不知道洗衣所的規矩。各人的活各人做,我若幫了你,你的晚飯便歸了我,充作工錢。三娘若是原意餓肚子,我也樂意得兩個餅子做夜宵。”

楊三娘半信半疑,卻見旁的幾個小娘子都連連點頭,這才信了。她訕笑道:“五娘同我如姐妹一般,怎麼會占我晚飯呢?”

“我親妹妹吃不飽呀。”丹菲摸摸肚子,一臉憂愁,“半大的孩子正長身子,每晚都餓得磨牙呢。我同三娘如姐妹,我妹子自然也是你妹子。三娘發發善心,勻點口糧給她可好?”

楊三娘下意識地把身子一縮,勉強笑道:“我自己也吃不飽,怕是幫不了五娘了。”

“那這衣服?”

“我自己洗就好。”

丹菲看了看日頭,道:“三娘可得快些了,做不完依舊沒飯吃。若實在來不及,不妨叫我幫個忙。”

楊三娘直瞪眼,扭頭不理她了。

“老實幹過,不許閑話!”女史走了過來,掃了楊三娘一眼,然後把目光投向丹菲。

丹菲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錯覺,總覺得女史今日看她的目光有些怪,帶著些不同尋常的打量。

“你的手腳倒是快。”女史問,“你針線功夫如何?能做縫補麼?”

丹菲答道:“奴的刺繡有些粗糙,縫補卻是拿得出手的。”

“那你就去那邊做縫補吧。”女史道,“若做得好,還可替換到營造裁縫所裏去。隻是你日常的活不可懈怠。”

“娘子放心。”丹菲應了下來。

從那以後,丹菲每日洗完了衣服,就去做縫補。洗衣需在院子裏頂著烈日幹活,累得滿頭大汗、腰酸腿疼。而縫補則可以坐在陰涼的棚子下,還能和人閑聊說笑幾句,確實輕鬆不少。

公中縫補也有規矩,聖上和宮妃的衣服都有專人縫補,分派到洗衣所的宮婢手裏的,都是宮婢和內侍的衣衫。丹菲的針線都是母親陳氏教的,不如長安城裏閨秀們愛用的針法那麼秀氣別致,卻是樸實緊實,縫起衣服來又快又平整。其他宮婢們見她做事麻利,人又安靜老實,也漸漸接納了她,待她比之前友善了不少。

做縫補的宮婢女史資曆都不淺,很多都還是武皇後時期留下來的老人,對宮闈諸事了若指掌。大家平日聚在一起做活,免不了說東道西。最近宮婢們最愛議論的,就是太子選妃之事。

韋皇後對太子選妃看得極重,接連舉辦了幾次遊園和宮宴,邀請名門望族的閨秀前來,借此查看這些女郎們的容貌品行。受請的閨秀們一次比一次少,未再邀請的便是被淘汰掉的。

張女史道:“我聽我在尚儀局的姐妹說,昨日的芙蓉宴請的幾位閨秀,便是皇後最後選定的。太子妃必然是要在這幾人中選出來。”

小宮婢忙問:“都有哪幾家?”

張女史神秘得意,壓低聲音道:“一是山東孔家,一是文國公楊家,一是中書令衛家,一是順安侯鄭家。聽我那姐妹說,皇後極喜歡孔家女郎。孔家慣是不與皇家結親的,但是這位孔姑娘是嫡支嫡出,卻是過繼給了旁枝,便說得過去。但是太子更喜歡衛家的女郎,在和皇後磨功夫呢。”

“看來衛家女郎必然姿容絕色。”

“倒也不是。”張女史倒,“若論容貌,還屬鄭家女郎清豔動人。隻那衛家女郎性子活潑,而且當初在曲江池的遊園上,和太子邂逅得巧妙,這才得了太子青睞。”

小宮婢們最愛聽這些風流豔事,急忙纏著女史細說。連丹菲都放慢了手上的速度,側耳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