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木叢動了動,眼前猛地一亮。一頭雄壯矯健的白色馬鹿出現在了溪水邊的樹叢中。它仿佛由冰雪雕刻而成,高大健壯,鹿角足有十個叉。它悠閑從容地漫步著,姿態優雅而高傲,猶如一個帝王。它看到了丹菲,但是對她不屑一顧。它是這片叢林的神秘王者,眼前這個迷路的外來者,並不足以引起它過多的關注。
丹菲著迷地看著它,用目光描繪著它流暢健美的身軀,還有它威風凜凜的大角。她情不自禁地朝前走了一步,然後有人扣住了她的肩,阻止她前進。
“噓……還不到時候。你會驚動它的。”父親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阿爹!”丹菲欣喜若狂地回過頭去。
曹獵戶背著光站著,麵目模糊,卻輕柔地摸著女兒的臉,對她低語。
“還不到時候,我的乖囡囡。回去吧。等你長大些,再來抓它。”
“女兒要怎麼抓住它?”丹菲迫切地問。
父親道:“讓它信任你,讓它喜歡你。這樣,它才會乖乖地走進你設下的牢籠中……”
整個世界開始旋轉,丹菲努力地抓著父親的手,還想再問幾句,可是黑暗重新籠罩住了一切。父親也再度消失。
丹菲一急,張開了眼。
樸素的泥房,溫暖的炕,還有李娘子如釋重負的笑容。
“醒來了就好……醒來了就好。”李娘子擦去了女孩額頭的汗水,“已經不發熱了,總算是熬過去了。唉,你這傻孩子……”
丹菲感覺到肩頭的箭傷疼痛中帶著一股清涼,顯然上了藥。她嘴唇翕動著,李娘子立刻喂了她一點羊乳。她大口喝下,本想再問點話,可是架不住身體疲憊,又再度昏睡了過去。
這一次,她沒有再做夢。踏踏實實地睡了小半日,再度醒來的時候,才知道距離自己受傷回村,已經過了一日半。段義雲帶著一萬援軍率先趕回,和圍城的瓦茨軍開戰。
戰火一起,各路妖孽也出來行凶作惡。一時間蘄州地界一片紛亂,不但有瓦茨散兵,還有流寇到處燒殺搶奪,弄得流民失所,哀鴻遍野。土丘村裏村民都怕遭殃,紛紛收拾家當逃難去了。李家原本就打算去投奔親戚,因為丹菲受傷,才耽擱了兩日。丹菲醒來後,他們便決定動身。
李娘子勸丹菲和他們一路去親戚家避難,丹菲卻一口拒絕了。
“我阿娘若是脫險,必然會回來找我。我守著老屋不走,免得她找不到我。就算瓦茨人攻城,或是蘄州城有什麼好歹,我從這裏趕過去,也還算省時。”
李大叔道:“瓦茨人洗劫村子,一貫不留活口。你留下來不安全。”
“老屋燒成那樣,又在村頭山坡上,瓦茨人未必會注意到。就算他們進村了,我也可以躲進林子裏。後山的獸洞,我都記得的。”丹菲固執道。
李氏夫婦拿她無可奈何,隻好多留了點粗麵和柴米,讓她好好養傷。丹菲要給他們銀錢,李大叔死活不肯收。丹菲隻好給兩位長輩磕了頭,感謝他們救命之恩。
臨走前,李柱給了丹菲一把嶄新的弓箭,和兩把刀。弓是他新做的,用最好的牛筋搓成的弓弦,一桶箭都是他連夜用紫衫木削出來的,箭頭包了鐵皮,劍羽則是上好的金錢山雞的翅尖羽。兩把刀,一把是貼身匕首,一把是半臂長的彎刀。
丹菲刷地拔出刀,順勢揮了幾下,都是大開大合地劈砍招式,隻是因為丹菲肩頭有傷,刀揮得有些無力。獵戶們都是如此使刀,他們需要快而迅速地砍斷獵物的脖子,或是捅進獵物的心髒,在最短的時間內結束它們的生命。
“阿菲。”李柱不放心地叮嚀,“如果瓦茨人進村子,你還是進山裏躲著吧。盡量別和他們碰上的好。你還有傷,不要和他們硬拚。”
“我知道。”丹菲朝他笑,“你要照顧好叔和嬸子。等我找到我阿娘,就去找你們。”
李家人依依不舍地趕著牛車離開了村子。和他們一起背井離鄉的,還有村裏好幾戶人家。戰爭帶來的陰影籠罩在每個人的臉上,留下蒼涼蕭索的長長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