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嶺南一個月來都是陰雨綿綿的天氣,雖然已接近辰時,天空依舊顯得很昏暗。
看到前方緩緩走來的白色身影,回廊裏巡邏的侍衛停下腳步,待來人走近後恭敬地行了一禮,道:“謝公子,今天的茶水已經備好放在書房了。”
白衣公子禮貌地微微一笑,誠懇的道了聲“謝謝!”。把手中的油傘遞到侍衛手裏,又說了一句“幸苦了。”這才打開書房的門,徑直走了進去。
侍衛接過傘,抖掉傘上的雨絲,不由得在心裏感歎道:這謝公子雖為殿下的義弟,待人卻是溫文有禮,明明長相不是很出眾,卻讓人不由得為之注目,難怪殿下會和他一見投緣了。
掩好房門,白衣公子便看到書案上的紫砂茶壺,走過去用手指輕輕一碰,感覺到融融的暖意傳到身上,想到自己這個義兄,明明身為靖綏國唯一的繼承人,竟然一點都不懂繁複的茶藝,隻喜歡喝白開水,還真是可惜了這精致的茶具呀!
無奈地搖搖頭,誰讓自己也是一個隻喝白開水的人呢。大概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才會跟這個屋子的主人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吧?
可,為什麼這種感覺跟真實存在過一樣呢?難道以前真的見過嗎,但這又是不可能的事呀?找不到答案,他隻能甩開這些沒有根據的胡亂想法,隨便在書架上取了本書,坐在案前看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坐的都有些煩悶了,仍然不見那個人回來。案前的人不由皺了皺眉頭。環視一周,卻由於屋裏點了燈,根本看不出是何時辰。他隻能放下手中的書,走到窗邊,用力推開了窗戶。
說用力推開真是一點都不為過。自從那次中毒落山之後,他的身體狀況真是一天不如一天。更痛苦的是,他明明知道如何解毒卻隻能放任毒素滋長,這樣的感覺就好比眼睜睜地看著鮮血慢慢從體內流幹一樣,可偏偏這兩種狀態他都親身經曆過了一次,而且,都還是自願為之,真是很諷刺呢!
其實,命運這東西不就是那麼奇怪嗎,有些地方,以為自己再也去不了了,卻陰差陽錯的又回來走了一圈;有些人,本要跟他呆一輩子,卻隻有一麵之緣,興許就永不再見了;有些事,明明已成定局,卻糊裏糊塗逆向而行。所以,誰又能知道自己明天將會身在何處,遇見何人,經曆何事呢?
翟君燁走到回廊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致:一身白衣的少年悠悠地望著窗外的細雨,眼神似乎遺落在了不知名的遠方。有時他真得懷疑這個義弟是不是真天外來客,就像現在,他雖然站在你麵前,自己卻完全無法掌握他的思緒,仿佛一眨眼他就要隨著這風飄走了一樣。
“不是說了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怎麼又在這吹風?”
翟君燁一邊說著一邊大步走到窗前,不由分說把大開的窗戶掩好,還不忘把木銷插上。
看到他故作生氣的麵孔,收回心神的人粲然一笑,回身走到案前倒了杯溫水,剛要遞過去,又像察覺到什麼似的,突然收了手。
“雨弟,怎麼了?”翟君燁略有些緊張地問道。
少年搖搖頭,對他報以安慰的一笑。看到他的神情有些疲憊,聲音也透著沙啞的味道,心底生出一絲心疼的感覺。微垂眼眸陷入了沉思,剛才之所以沒把茶杯遞給他,隻是因為發現這壺每天都同時準時備好的茶水似乎已經全涼了,就是說,他今天回來得比平時晚很多。
難道是朝堂上發生什麼事了嗎?那種不安的預感又在心頭升起,而且越來越強烈,所有的事情都慢慢地脫離預定的軌道,讓他無法控製。抑製住起伏的情緒,白衣少年關切的詢問道:
“大哥今天心情不好嗎?”
“我正想跟你說這件事呢。”翟君燁自己拿了個茶杯倒了滿滿一杯水一口喝下,也不理會這茶水的溫度,轉到書案後坐下,放鬆了一下肩膀,說:
“今天早朝時才接到的消息,半個月前抵達郾京的安陵國公主淩解語,三天前已經和滄溟國國君禤文曦完成和親大典,被封為‘鬱妃’,賜居於‘毓秀宮’,成為滄溟國第一位正式被冊封的妃子,而且更令人擔憂的是…… ”
“雨弟,你怎麼了?”翟君燁注意到他的臉上了無血色,停下正要說的話,關切地問道。
“沒事,大概是剛才吹了風感覺不太舒服。大哥你剛才說還有什麼令人擔憂的事,難道是那個禤文曦對新封的妃子不好嗎?”
看他的說話清晰明朗,身體沒有太大的問題,翟君燁放心的籲了口氣,接過他的話題:“與你所料恰恰相反,禤文曦對新封的鬱妃恩寵有加!正是這樣才讓父王極為憂心,今天早朝也就一直在商議相關的問題,所以才會耗掉兩個多時辰。”
事實被緩緩道出,仍緊握著茶杯的少年沉默不語,神色依然平靜,隻是多日來隱藏在內心的憂慮漸漸明了,仔細想來更是層層糾結,難以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