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淅淅瀝瀝的下過了雨,空氣裏猶自帶著濕意,凝著,泣過雨的雲依然化不開,脈脈,哀愁淡淡。
遠山是像極了水墨的濃鬱,卻是依稀,固在風雨裏。
城旗飄搖,點染了蒼涼的青藍,安靜得寒異。
秋雨過後,天氣是愈發的冷厲了。愁雲哀霧不散,總令人心緒不寧。
燭薄盡,暮色暝暝,一切暗暗的陰沉下來,愁雲永晝。陣陣悠綿的藥香柔柔,襯出房間角落暗處的人影。
公子瞬煬墨綠色的眸子裏仿佛也凝過了水汽,低垂著長長微翹的睫毛,眼底波光蕩漾,眸光劃著漣漪泛向未明的深處,悄無聲息的。
如孤石入深湖。
蒼白的麵頰,貧血的薄唇,黯綠的眼眸。沒有姣好的容貌,隻有溫潤而冷淡的目光。公子揚了揚唇角,幹枯的顏色裏,卻沒有鮮活的話要被吐露出來。
他就這樣沉默的坐著,黯綠的眸子裏霧蒙蒙的,隻有純粹的茫然。不知道他看向哪裏,也不知道這樣默默的想了些什麼,他一動也不動,沉在黃昏寂靜的暗影裏,仿佛雕像一般。
不知道是誰打開了窗子,暗格雕花的紅木在微風的吹拂裏散發出好聞的香氣,厚重的布簾邊角微微掀動著,透過一絲絲清冷的風。沒什麼征兆的,燭忽然就滅了。
凝眸,瞳孔卻沒有聚焦的方向。怔怔許久,公子忽然苦笑著搖了搖頭,方才想起,自己似乎,是不能受風寒的。小丫頭又要念叨了......他默默的想著,低下頭,就將蒼白的手指搭在冰冷的輪椅上。
“吱——”手指驀地一緊,輪椅生生的止住。“咳咳……咳咳……”來不及掏出手絹的他隻得用寬大的袍袖捂住蒼白的嘴唇,將自己埋在錦緞中,深深的彎下腰,瘦削的身軀劇烈的顫抖起來,劇烈的喘息聲與環佩碰撞的叮當聲回蕩在巨大而陰暗的空間裏,說不出的詭異。
隔著厚厚的錦緞,有什麼溫熱的東西透了進來,公子皺了皺眉,扳住輪椅的手指指節微凸,臉色白的駭人。他本不想理會那撒在青黑色長袍上的一片暗紅色血液,卻止不住地去想到自己每況愈下的身體,緩緩的將袖子放下,他低低一歎,忽然心裏就是一陣刺痛:時間不多了。
隻覺得咳嗽仿佛耗盡了他一身的力氣,他已經無法再驅輪椅去關上那扇窗子了,眼皮沉重的垂下來,昏暗的光線裏,公子瞬煬望著斑斑的血跡,一時失神。
“嘎吱——哢嗒”,窗子忽然幽幽的扣上了,布簾也不再掀動,公子瞳孔驀地一縮,反手扣住了腰間常佩不離的匕首。沉默,公子沒有轉動身體,隻是任墨綠的眼瞳飛快地遊移。有人?
暗影中一隻捏著絲帕的纖纖素手輕輕落在公子頰邊,毫無征兆的,動作極輕柔,充滿了心疼的顧惜。
沒有猶疑,眸光亮間,匕首的寒刃已抵住來人脖頸,公子生生將坐在輪椅上的身軀扭轉,一個毫不遲疑的絕殺製住了對方。來人隻有些略略的驚訝,便輕輕的撥開了刃尖,低聲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也須防到這份上!”語氣裏帶了些許哽咽與委屈,來人在黑暗裏扭開頭去,好像個受了氣的小女孩。
公子的眼裏忽然就是一空,神采漸漸的在他的眼睛裏凝聚起來,墨綠色的瞳子泛著微微的光。
仿佛是要將他腦海中的料想應驗一樣,那女子幽幽的歎口氣問道:“怎麼不點燈?你……”
是她!真的……是她!可是她怎麼會……他不敢去觸及腦袋裏那最迫切也最渺茫的可能性,握著匕首的手突然就微微的抖了起來。
“當啷!”匕首落在地上,公子又俯下身,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一般,臉色蒼白的像紙。那女子嚇了一跳,慌慌的跳到他另一側,用手指在他背後輕輕的拍著,頗有些心疼的急道:“你輕些…….你……"她忽然就不知道該怎樣接下去了,隻好抱怨道:“便是我嚇了你一下,也不須將刀子落在我腳上啊!”
呼吸似乎也變得十分困難,公子慢慢的坐起身子,把袖子緊緊的捏在手裏,眼睛飛快的掃過屋裏昏暗的角落,低下頭,忽的怔然,許久才幽幽道:“屏兒?”然後就俯身十分吃力的去撿那匕首,不想冰冷的手指卻被一雙溫熱的手捂住了。公子驀地抬起頭,終於在透進來的些微光線中看到了那雙熟悉的墨綠色眼睛,與他不同的,隻是那份靈動。
相視一瞬,女子粲然一笑,把腦袋一歪,忽然就把他緊緊抱在懷裏,眼淚落下來。
公子背後一僵,忽然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許久才想起來抬手拍拍女子起伏的後背,低低歎了一口氣。
“是的,我來了,屏兒來了,”那女子的聲音從哽咽裏透出幾分歡喜,抱住他的手指又緊了緊,生怕他會消失似的,“哥哥。”她夢囈一般的說著。